“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阿莲躺在床上,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数着羊。
山羊越数越多,爬满了王小二的放牛坡。
阿莲骑上王小二的水牛, 坐在水牛背上,一边赶着水牛走,一边继续数着羊:
“一百零一只,一百零二只,一百零三只-----”
哎呀,数错了。山羊源源不断地增多,掩映在山坡上的绿草丛中,多得像天神撒落下来的星星数也数不清。
哪来这么多羊?阿莲骑着水牛寻着山羊来的方向去,发现山羊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山脚下爬上来;再望远一点,山脚下有一条河,河上架着石桥,石桥上的山羊挨挨挤挤地往山脚下来;再望远一点,过了石桥有一座小山村,小山村的村口有一棵大枣树,大枣树上结的大红枣像小灯笼一样挂了一树,大枣树下站着个穿花衣裙的女孩,正仰头数着枣树上的大红枣:
“二百零一只羊,二百零二只羊,二百零三只羊------”
咦,这个女孩真奇怪,看着枣数着羊。阿莲睁大眼睛仔细看,原来是子君。
“这个小妞真是坏,她让我今夜无眠,又让我数着数不完的羊。“
阿莲咕哝一句,一片漆黑遮了她的眼,把她刚刚看到的景物都挡在漆黑外。阿莲在一片漆黑里纠正着自己的错误:
”也不能怪她。“
还真是怪不上。她跟子君是在手机里走进同一个文学群,两个人一直都是在镜子里看花,在水里看月,全靠文字搭个桥。
文字搭的桥像天上放的风筝线,等哪天这风筝的线断了,也不知道风筝飞落到哪里去了。
哎呀又扯远了,说偏了题,说得还有些悲观,还是说回正题,不去管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
阿莲第一次被子君吸引,是子君在文学群里拿出她写的小说给老师看,阿莲也跟着看。小说写的是两位老师的爱情故事,故事刚刚展开就没有了。
“还有呢?”
“没有了,还在谈呢。”
这妞真是逗。阿莲忍不住哈哈大笑。
子君的恋爱没谈完,她的小说没写完,无法判断出好坏。她的散文和诗没有写恋爱,写的是"春有百花开遍野、夏有蝉鸣和蛙声、秋有丰年收百果、冬有大雪送梅香"的鲜活和"飞鞭一日三千里"的开阔和豪气。特别是最近写的两篇,写得真是叫人心生妒忌。阿莲给她的文章留言:
“你把文字的精灵都捉去了,给它们下了盅,让它们都听了你的话,带你驰骋辽阔,纵横天下。你的才华深深地打击到了我。”
阿莲说的是大实话,看了子君的文章,她那颗爱文学的心受到了深深的打击。她那"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小和尚,小尚和听老和尚讲故事: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小和尚,小尚和听老和尚讲故事……"的故事让她再一次感到绝望。她跟子君说:
“你等我,等我找一把锄头挖个坑,你给我唱一个《葬花吟》,我把我的文章都埋了。”
子君说她不会唱林黛玉的《葬花吟》,给她数个羊。正好睡不着,数个羊正好。
子君就站在王小二山坡下的山脚下的小山村的村口的大枣树下看着大枣树上的大红枣给阿莲数着羊。
阿莲数了子君给她数过来的羊还是睡不着,坐起来,下了床,走到窗前,拉开帘,打开窗,看天上的月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圆人不圆,心生思念。
嫦娥姐姐又在她的月宫里想她的夫君了,趁夜深人静,她偷偷地跟她的夫君倾诉她的寂寞和相思;玉兔为她提着灯;那灯是盘古大帝开天辟地出来的夜明珠……
阿莲的思想骑着马儿跑到嫦娥姐姐的月宫里去了。
一阵风吹来,真凉,吹得阿莲打了个冷颤,她的思想骑着马儿从嫦娥姐姐的月宫里跑回来了。她看着月光下的美景想: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是李太白的月夜。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是王维的月夜。
那我的月夜呢?
阿莲这么问,也想弄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诗句。但她文字的功力还不够。要是能像子君那样起舞弄清风地写出一首诗,或是一篇优美的散文来也好呢。那么怎样才能写出呢?阿莲又问自己,想起文学老师一再跟她强调的一一静心沉浸。这倒不是很难的事,她打算试一试。
阿莲在窗前的藤椅上坐下,做了几个深呼吸,放松身体。窗外,月光下的大山连绵不绝地远去,相错相依,像累倒在沙场上战士,雄壮里又有几分凄凉。她努力地沉浸其中。过了许久,脑壳里好像有一种春笋破土的感觉。
春笋破新土,野鸭河中游,河边柳技吐新芽,漫山遍野青草绿。阿莲以为春天的故事就要在她的脑壳里发生了。土倒是破了,开裂出来的却是一条暗藏的河流。河流里流淌出来的,也与明月有关连,但不是诗,也不是散文,是故事。
罢、罢、罢,也算是菜篮子里有菜,米缸里有米。虽说这些故事有些陈旧,有的甚至发着霉味儿,还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事。但前人有例证,陈年的故事也能枯树发新芽。废名先生就是一个好榜样。
阿莲顺手拿起窗边书桌上的《竹林的故事》,借着月光翻了几页,脑壳里灵光一现:模仿一下。
废名先生在书页上静静地看着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发了话:先把你脑壳里的故事说几个出来给我听一听。
阿莲给废名先生说她脑壳里的故事:
明月高照夜,我和村里的小伙伴的在屋后的柴垛堆里捉迷藏……;
明月高照夜,母亲送我走十五里山路去上学……;
明月高照夜,我走十五里山路,逃学回来,不敢进屋,躲在屋后的柴垛里,听着家人从柴垛边走过的急促脚步声……;
明月高照夜,我带着父亲走了全乡五六村,到同学家去讨要第二天等急要用的毕业照……;
……
废名先生听着阿莲说的故事,眉头渐渐皱成了两座高峰,最后实在忍住:“快莫学我。莫毁了我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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