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学而11》,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钱穆译】先生说:“父亲在,做儿子的只看他志向。父死了,该看他行为。在三年内能不改他父亲生时所为,这也算是孝了。
【杨伯峻译】孔子说:“当他父亲活着,[因为他无权独立行动,]要观察他的志向;他父亲死了,要考察他的行为;若是他对他父亲的合理部分,长期地不加改变,可以说做到孝了。”
【傅佩荣译】孔子说:“观察一个人,要看他在父亲活着的时候选择什么志向,在父亲过世以后表现什么行为,如果他能三年之久不改变父亲做人处事的作风,就可以称得上孝顺了。”
从三位先生的译文上就可以看出,对本章的解读存在理解上的差异,焦点集中在“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这句话。如果按字面解释,应该是“三年不改变父亲做人处事作风可以说是孝”。假如这个解释是正确的,该怎样理解?其中的“三年”和“道”又该怎样理解?
孔安国曰:“孝子在丧,哀慕犹若父存,无所改于父之道。”我不知道后世为何出现这样那样的解读,实际上孔先生这样解释已经非常明确了这段话的内容了。“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是对前一句“父没观其行”的延续,意思是说,父亲不在了,观察一个人孝与不孝,要看他的行为如何,是否在三年时间不改变其父的作风。
“三年”是三年之丧,在古代有守孝的说法,倘若父母去世,不管身在何处或身居何职,都应回家为父母守孝三年。在《宪问篇第十四·四三》章,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子张说:“《书经》上说:‘殷高宗守孝时,住在守丧的屋子,三年不说话。’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不只是殷高宗,古人都这样。国君死了,新君三年不问政治,所有的官员各居其职,听命于宰相。”
因为三年之丧“古之人皆然”,所以孝子在行丧时悲痛思念,不说话,不问政治,丝毫不改变父亲在时的一切,当然是孝了。至于“三年”以后改与不改好像与孝没有直接关系了,而是与“道”相关了。
“道”是大道,主要是指宇宙的本源、万事万物运行变化发展的内在规律。“道”在这里是指父亲在世时的为人作风,行事方法,工作举措等。
理解产生歧义也是在“道”这个字上,有人认为父亲的为人作风,行事方法,工作举措等不一定都是正确的,如果父亲的行为作风出现了偏差,作为儿女是不是应该“无改”呢?所以上面杨伯峻先生有点勉强地加上了“合理部分”这几个字,但古文文章不是不严谨的,孔子的本意里我想也绝无继承“合理部分”的意味。这样补充解释,好像意思能说通,但绝非本义了。
因为“道”的概念在古代很明确,既然能称之为“道”,绝不是有可能出现错误或偏差的作风、方法等,它是天下所共行的,人们所合乎的大道或准则,是自然和人类应该遵循的正途,所以不存在什么“合理部分”与“不合理部分”,也就无所谓在某个时间界限内存在“改”与“无改”的问题。
所以,“三年无改于父之道”里的“道”,就是正道。在《论语•里仁18》章,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孔子说:“服侍父母时,发现父母将有什么过错,要委婉劝阻;看到自己的心意没有被接受,仍然要恭敬地不触犯他们,内心忧愁但是不去抱怨。”
为人子女并不盲目顺从父母,如果发现父母有错误了,应向父母及时劝谏,这本身就是孝顺,就是为了父母好。即使父母不听劝告,我们也要保持对父母的恭敬心。即使父母最终都不改变他们的过错,那么,子女则应当:“子之事父也,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礼记·曲礼下》)这里要劝谏的并不是“父之道”,因此我们没必要过度臆测“父之道”存在要改的东西。
钱穆先生在解读这一章时也提供了各种可能性的说法,但他最后说:“其实孔子此章,即求之今日之中国家庭,能遭此道者,尚固有之。既非不近人情,亦非有乖大义。孝子之心,自然有此。孔子即本人心以立教,好高骛远以求之,乃转失其真义。学者其细阐之。”
有时我们化繁为简,意思倒清晰明确了,所以过度的解读和牵强的附会完全没有必要,对本章,只要把孔安国先生的“孝子在丧,哀慕犹若父存,无所改于父之道。”解释通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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