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31）

《悟空》 第三十一章 狮驼岭

离开碧波潭之后，一路上太平的很。

一路上走了三个多月，愣是没有遇见一个妖怪。八戒半开玩笑的说：“难道是齐天大圣的名头传开了，一路上的妖怪都躲起来了？”

唐三藏也接过话头：“说不定是有人说和尚我的肉并不能长生不老，所以都没惦记我了。”

悟空却不答话，他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寻常。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妖怪，不管是本事大的，本事小的，都想求长生，分一杯唐僧肉的羹，这一路三个月，走了得有好几千里的路，一个妖怪都没有，太反常了。

太反常就说明有蹊跷，悟空时刻警惕着，却始终寻不到一丝妖气。仿佛他们所到之处，妖怪都退避三舍，不敢与之交锋。

唐三藏乐的悠闲，近日不念经，竟然在马背上哼起了长安的小曲儿。八戒也渐渐放松了戒备，牵着缰绳一路大步流星。只有悟空，时刻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

唐三藏看见悟空时刻警戒着，心有不忍，说道：“悟空啊！这会没有妖怪你就放轻松。”

悟空绷着一张脸，眼睛四处扫射，连头都不回，冷冷说道：“要是有妖怪连我都察觉不到，那本事才真是通天了。”

唐三藏心中一惊，故作镇定：“哪里来这么大本事的妖怪，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八戒忽然指着远处，大惊失色：“猴哥，你看！”

悟空随着八戒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是一座绵连不绝的山脉，主峰高耸入云，山脉横卧在苍茫大地上，仿佛一条身长万丈的巨龙，蜿蜒曲折，就这么挡在了他们西去的道路上。

“好大的一座山脉！”唐三藏不禁感叹道。

悟空冷哼一声：“除了高大，还有浓密的妖气呢？”

唐三藏这才定睛一看，这座山脉上空萦绕着黑色的云彩，浓稠的和墨水一般。那座高耸入云的主峰，此刻更是电闪雷鸣，无数的电蛇在半山腰闪烁着，从那其中依稀能够传来虎啸龙吟，鬼哭狼嚎。

“这，这，这是妖气？”饶是八戒，竟然也被这漫山的妖气吓到了。

悟空眼中精光大盛，点点头，说道：“你们这下知道什么叫做妖气冲天了吧！”

悟空说完，那座山上的妖气似乎在回应悟空的话，漫天黑气仿佛一条盘旋而上的黑龙，直直的朝着苍穹冲天而起，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吼叫，似乎想冲破这片天空。

唐三藏苦着一张脸，对悟空说道：“按照你说的，我这一个人也不够他们那般妖怪吃啊！”说完又对八戒说：“要不我们绕路吧！”

“不行！”八戒摇摇头，“这座山脉方圆得有上千里，这座山周围地势奇怪，绕一圈估计要一年。而且，就算是绕路，也不敢保证里面的妖怪不知道。”

悟空突然把金箍棒重重的砸在地上，说道：“直走，我倒要看看，是哪路妖怪这么厉害。”说完，整个人法力外放，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气势立刻以自己为中心像四周扩散，周身的罡气几乎要搅起一阵风暴。八戒和唐三藏在后面瞧得信心大增。

悟空等于向那山中的妖怪发了一封战书，恍惚中，悟空记得很多年前，他还是山间一只猴子的时候，就喜欢这般向对方挑战，不管对方实力强大与否，他自己的气势从未输过半筹。

悟空他们继续向前，行了大概半个时辰，忽然看见前方人头攒动，不一会儿，一列小妖从山上闪出，站在悟空左前方三丈处，排成一列。又一列小妖从山上闪出，站在悟空右前方三丈处，也排成一列。

这些个小妖形态各异，有狮子老虎，也有兔子老鼠，总之飞禽走兽一应俱全。唐三藏在后面嘀咕：“怎么感觉像是进了马戏团？”

八戒噗嗤笑出声来：“可不是吗？”

这群小妖各执刀枪，却不行动，又听见一声炮响，一个满脸黑漆漆，身高不足五尺，头上生着一只独角的妖怪从天而降。这个妖怪身后插着一面旗帜，上书：“小钻风”。

小钻风收了手上的刀，上下打量了悟空一行人，突然下跪说道：“齐天大圣孙悟空，小钻风有礼了！”

“孙悟空？”其余小妖一阵嘀咕，都拿着眼睛朝孙悟空这边看来，不断的评头论足，有的一脸质疑，有的满脸崇拜。

唐三藏在马背上弯了弯腰，从后面拍了拍八戒的肩膀，小声问道：“悟空以前这么有名气吗？”

“可不是？齐天大圣的名头，天底下那个妖怪没有听过？”八戒说起来，眼中也有一阵神往。

悟空却不为所动，双手环胸抱着，说道：“你们是谁？”

小钻风这才站起身，笑着说道：“小的们在这里等着大圣好久了！”

“等我？为何？”

小钻风欲上前两步说话，看着悟空冷冷的神情，又往后缩了缩，说道：“我家大王是大圣的故交，所以明小的在这里等候！”说到这里，小钻风忽然有些动情，眼角流下几滴泪水，说道：“小的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圣五百年了！”

“五百年？”悟空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片段，暗自叹道：“又是五百年的故交？”

悟空上前走了一步，小钻风被悟空的气势吓得往后退了三步，悟空这才停下，说道：“此处是何处？你家大王又是谁？”

“此…此处…名唤狮驼岭。”小钻风一紧张说话就有些结巴，“我…我…我家大王说，大圣，你…你…你…你上去就知道了。”说完指了指最高的那座山峰，继续说道：“就只那座最高的山峰，唤作花果山！”

“什么？”悟空一步踏出，已经来到小钻风身前，右手已经抓住小钻风的身前的衣服，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其余的小妖被悟空这一突然的行动震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只狐妖起头，挥舞着刀朝着悟空砍来，悟空左手一挥，那只可怜的狐妖就被一阵不可抗拒的大力打飞，摔在了旁边的山石山，跌在地上不能动弹。

“住手！”小钻风一挥手，制止了前来送死的小妖。

悟空面色狰狞，嘶吼道：“你说，那座山峰叫什么？”

“花果山啊！”小钻风额上冷汗直流。

“花果山？”悟空右手一用力，小钻风双脚离地，脖子被勒的透不过气，不停的咳嗽。悟空眼神冷冽，问道：“花果山不是应该在东海？”

小钻风艰难的发出声音：“我家大王说了，大圣如果不信，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悟空这才松开右手，小钻风顿时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悟空抬起头，远处那座山峰云雾缭绕，他的火眼金睛竟然不能看破，他们此刻位于山脚处，那主峰离此处还有数十里之遥，他如果施展筋斗云须臾便到。

悟空转身走到八戒身边，缓缓说道：“我去开路，你们跟上！”

八戒收了钉耙，说道：“放心吧！”

悟空这才一纵身跃至空中，朝着那座山峰飞了过去。八戒拍拍白龙马，白龙马心领神会，化作一条白色玉龙，驮着唐三藏跟着悟空飞了过去。八戒这才自己驾起云，追了上去。

悟空刻意放慢了速度，一边等着小白龙，一边仔细的勘察地形，穿过了一片黑色雾气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派青山绿水。

悟空从空中一眼望去，这座山峰高约千丈，就这么悬在空中，山顶是一处天然的水池，水从池中源源不断的流下，在山间行成一道道漂亮的瀑布。山林间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尽显祥瑞。再往下看，是一群猴子在山林间奔走跳跃，悠闲的吃着各色水果，或者在枝头小憩。接着往下看，半山腰处有一片开阔的地带，这块地方好像是被人一刀削去，平整光滑，一只猴子一身金色盔甲，正在操练着一群小猴子。这片开阔地带后面，有一个山洞，洞口被一片瀑布遮住，不断的有猴子从水中穿行而过。

悟空定睛一看，发现山洞上面隐隐约约写着三个字——水帘洞。

悟空身形一震，差点动半空中跌落，连忙稳住身形，一个冲刺，从空中俯冲而下，眨眼间就来到了水帘洞前面。

猴子们眼前一花，就看见一只猴子站在了水帘洞面前，领头的猴子瞧了一眼悟空，突然双眼通红，双膝跪地，哽咽着说：“大王，你终于回来了！”

悟空本来面对着水帘洞，连忙转过头，却见那只身着金色盔甲的猴子眼中泪水如决堤一般奔涌不止，那些正在操练的小猴子们见领头的猴子跪下，也齐刷刷跪下。

悟空记起来，很多年前，他身着黄金锁子甲，头戴紫金凤翅冠，一身红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那时候，花果山的猴子们也是这般，在他脚下高呼“大王万岁！”。

那些记忆穿过时空的阻隔，就这么在悟空的脑海中涌现，此处的景色与脑海中花果山的记忆重合在一起。悟空终于向前迈了一步，扶起那只猴子，说道：“我，回来了！”

那猴子只是不断的哽咽，泪水还是止不住。只是不断重复：“五百年了，五百年了，五百年了……”悟空拍了拍他的肩头，又对那些小猴子说道：“你们也起来吧！”

小白龙驮着唐三藏顺利着陆，又化作一匹马站在一旁，唐三藏见了满地的猴子，说道：“悟空，这真是你的老家？”

八戒落了地，也是一脸惊奇，说道：“我明明记得花果山在东海的。”

那只领头的猴子忽然须发皆白，双眼空洞无神，浑身的力气再也无力支撑身体，瘫软在地，悟空连忙接住了他，他嘴角忽而涌现一丝笑意，望着悟空，说道：“大王，我终究还是等不到了，你一定要带着猴子猴孙们回到真正的花果山！”

悟空的头开始疼，他右手扶着猴子，左手不断的拍打这额头，喉咙里发生一声声低沉的吼叫。他多么想记起这只猴子的名字，他想叫他的名字，对他说，你安心的去。可是，该死的记忆这时候偏偏跳出来和他作对！

周围的小猴子把悟空围了一个群，有人拉着悟空怀中猴子的衣服不断的抽泣。那只猴子缓缓的说：“孩儿们，大王回来了，你们要听大王的话，我们就能回家了！”说完，竟然带着一丝笑意，没了气息。

“啊……”悟空仰天怒吼，双眼血红，獠牙外翻，整个人被一种暴戾的气息围绕。

水帘洞中忽然飞出来一个身影，身形一闪就来到了悟空身前，右手拍在悟空的肩头，悟空只觉得一股精纯的法力源源不断的输给自己，立刻头脑清明。

那人见悟空好转，连忙撤了右手。又弯下腰，望了望那只领头的猴子，摇摇头，说道：“五百年了，真是苦了你了！”

悟空望着那人，之间那人一身青衫，一双眸子中精光四射，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像盯着猎物一般。悟空心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叫不出那人的名字。悟空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站起身，问悟空：“你要如何？”

“上到三十三天，下至九幽黄泉，我也要拘他的魂魄前来，让他还阳。”

“没用的！”那人摇摇头，“他早已经无魂无魄。”

悟空这才发现，此刻地上只剩下一套金色的盔甲，那只猴子竟然在此处灰飞烟灭了。那人说道：“他在五百年前就战死了，凭借着一丝执念生存了五百年，此刻你回来了，他的执念消失了，就走了！”

“凭你的能力，给魂魄塑体很难吗？”悟空冷冷的盯着那人。

“可是？”那人缓缓说道，“如果不是魂魄，就是一丝念头呢？你要知道，他本该在五百年前就魂飞魄散，是靠着等你的一丝念头，才支撑到现在，他说，他的大王，齐天大圣孙悟空一定会回来带他们回家，你是他的希望，他又是花果山所有猴子猴孙的希望啊！”

悟空紧握双拳，红着一双眼。他记忆中，被压在五行山那五百年都没有流过一滴泪水，而此刻，他却抑制不住自己眼角的泪水，这个他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猴子，就这么坚定的在凭着一丝执念等着他。

那人拍了拍悟空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跟我上去一趟，我都说与你听。”又转过头朝着默然无声的猴子们说道：“好生招待贵客。”说完，化作一只金色的鸟，飞到了花果山的顶峰。

悟空一愣，头又开始微微的疼，一纵身，跟了上去。

八戒呆呆的望着顶峰，末了忽然说了一句：“我知道那人是谁了！”

唐三藏凑过头，问道：“谁？”

“鹏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