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侠
母亲确实老了，走路更慢了，似乎每往前迈一步，都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似乎每一步，都需要好好考量，似乎举步维艰。
母亲确实老了，走在你身边，悄无声息，像一只老猫，蜷着身子，弓着腰。回想十年前，母亲走路还是嚯嚯带风，脚步腾腾，似乎每一步都能砸出一个坑。
确确实实，母亲老了，母亲说的话三句离不开死亡。来到我这里，不到半个小时，把村子与亲友里死亡的人一一讲了一遍。
想想，四年前，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母亲几乎是讳言死亡的。但当死亡忽然在她平静的生活里戳了两个大洞的时候，她看见的只有黑乎乎的死亡。
时间就是这样的无情。当父辈们一个个离去，曾经为他们高大的身躯遮挡的死亡之门就咣当在你面前打开了。他们的去向，让你看到了生死的牵连，然后习惯生死，思考生死，淡然生死。
带着母亲，想在街上走一走，才走了不到十分钟，母亲就显得很疲劳，走得很勉强。回到小区，我试探的问，还能走一圈吗？母亲不想扫我的兴，点点头表示同意。我走两步，就发现母亲落后了。回头等着母亲，待到母亲慢慢的走过来，我就倒着走，和母亲面对面，母亲认真的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们绕小区走了一圈，母亲说回吧，回到家里，我看母亲确实累了，就让她赶紧休息。母亲顺从得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从咸阳到西安，一个小时的路程，也让母亲疲惫不堪。想一想，三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母亲收麦子，摘苹果，干家务样样都是好手！那时候的母亲，似乎有用不完的勁，干不完的活！
我记得，加来道雄说过，宇宙在本质上，是物理的。 也许，人体也是符合物理规律的，能量守恒。年轻的时候，用力过度，损耗过大，就会早衰。我有一个亲戚，年轻的时候，干木匠活，不紧不慢，有活就干，没活就歇，说话不紧不慢，吃饭细嚼慢咽，走路四平八稳，一年四季，无论东风西风，不管冷热缓急，总是一副观音相。如今，八十多岁，无病无灾，每日下地，从不贪活，点到回家。自然界里，乌龟长寿，深林猛兽 ，鲜有延年，抑或一理!
所以，少动肝火，平常心态，不急不躁，不怨不怼，做事慢三分，对人宽两分，于人于己，也许都好。
然而，如果从年轻时候一直如此，活得波澜不惊心如止水，也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所以说，人原本就是一个复杂的矛盾的聚合体。每一个人想要的都很多，但终究能够拥有的却是寥寥。遵从内心，顺从天性，修短随化。
明月清风，一蓑烟雨，且行且歌；仕途之劳，庙堂之忧，冷暖自知；商场厮杀，南北奔波，甘苦齐观；是大鹏，就扶摇直上直冲云天，是学鸠，就榆枋而止知止不辱，是斥安鸟，就翱翔蓬蒿，知足常乐，这些都是生活，形式不一而已，关键是要适合自己。
想做儒家子弟，那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轰轰烈烈干一场，生也带劲，死也痛快。
想做道家徒孙， 那就“无为而为”，超然物外，悠然自得，生也逍遥，死也自由。
想做佛家弟子，清心寡欲，天心月圆，生也无悔，死也不恋。
选择生活，安于选择，活我所活，死也无憾。
庚子年七月于汇鑫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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