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会去选择看一部文艺片。
绝不是跨年夜群体狂欢时,也不是情侣约会浓情蜜意时,更不是阖家团聚其乐融融时,最适合并且唯一适合的时刻是当你孤身一人时,蜷曲双腿,窝在角落,独自面对看似不知所以然的场景,仔细品味其中内涵,来场探讨自我探讨人生的奇幻旅行。有些片子注定小众,因为热闹反而阻碍了电影与观众发生化学反应。
毕赣导演的第二部作品《地球最后的夜晚》从轰轰烈烈宣传到一地鸡毛的反响,它的失败在于上映节点不对,宣传方式与影片内容落差太大,文艺片想要大张旗鼓走流量商业片的错位。还有一部分真正的粉丝叹息地提到“地球”简直就是《路边野餐》plus版本,没有新的突破。
这部为毕赣导演才华的佐证并且拉来巨大投资的电影,我选了个无人的时间,看了两遍,一头扎进亚热带阴郁湿热的绿茵中遨游。
《路边野餐》的整个色调像是饱蘸着绿颜料的湿画笔上即将滴落下来的那一滴绿色,潮湿黏腻。云贵高原由于地形和气候形成的大雾裹挟着山林湖泊把整个电影都包围了起来。主人公陈升从雾里走出来又走回去,他无序地漫游于凯里,荡麦,镇远三地,想要为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找一点弥补也找一条归路。
电影的叙事节奏是非线性的,不是一般意义上按照时间推动的故事情节,其中还运用大量的长镜头和诗歌来为影片增添诗意神秘的气质,让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陈升为社会底层小人物作一场夹杂着遗憾忧伤但又不肯放弃的梦。
翻看人生轨迹,陈升是失败且痛苦的。九年前他为了帮报大哥花和尚儿子被杀之仇,进了监狱后与妻子协议离婚。等到九年后出狱,母亲去世,妻子去世,只有母亲生前由于对陈升小时候无人照顾的愧疚把房子给了他,还叫陈升与老医生一起经营诊所。同母异父的弟弟老歪对此事耿耿于怀,与陈升不合,甚至在自己无力照顾的情况下扬言把自己的儿子卫卫卖掉也不让陈升插手。于是为了寻找被花和尚带走的卫卫,陈升启程去镇远。
镇远之旅是陈升对自我的一次救赎,因为他年轻时的鲁莽他失去了妻子,失去给母亲送终的机会,唯一的弟弟仇恨他鄙视他。为了挽救所剩不多的亲情,为了完成母亲希望他多照顾卫卫的遗愿,陈升必须走这一遭。在走之前,老医生拜托他给自己的老情人送一件衬衣,一盒磁带和一张照片。
影片的高潮是从陈升坐火车先来到荡麦寻找老医生的旧情人会吹芦笙的苗人开始的。荡麦夹在凯里和镇远之间,仿佛是独立于时空之外的秘境。陈升遇见了长大后依旧喜欢在手上画表的摩的司机大卫卫,还有侄子喜欢的女孩洋洋,洋洋的好朋友是理发店的老板娘。老板娘长得酷似陈升的妻子,陈升情难自抑地追到店里洗头,对老板娘讲他和妻子的故事。最后镇子上有乐队演出,陈升终于唱出了之前在狱中为妻子练习的《小茉莉》,唱完了之后大卫卫骑车带他去码头坐船离开荡麦。
荡麦是《路边野餐》的精华,长达几十分钟的长镜头推动着陈升在这个梦境里不知所措地追寻。它是陈升的未来,牵挂的大卫卫平安长大,有了心爱的姑娘;它是陈升的过去,去世的妻子再次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让自己有机会把那首儿歌好好唱完。它同样是陈升的痛点,无论荡麦有多少让人牵挂的人和事,再不走就赶不上现实的船了。
陈升最终还是到了镇远,见到了带走卫卫的花和尚。花和尚叫陈升放心,等暑假结束就让卫卫回到凯里。陈升留下洋洋店里的扣子给卫卫做手工就踏上返程的火车。当两列火车相驰而过,对面的火车上飞速地转动着大卫卫为了留住去凯里做导游的洋洋画的倒转的时钟。
很多人看影视作品力求一个”懂“字,《路边野餐》不是符合这个标准的”好“电影,时空的支离破碎加上人物关系的交代大多数通过人物间的只言片语让整个电影变得非常的不好懂。但在无奈和无力感以及生命流动状态的具象刻画上是出色。陈升是一个被社会家庭抛弃没有任何可以依恋的”野人“,他讲义气可以不供出兄弟,现实中却没有什么朋友;年轻时春风得意执意不唱歌,落魄后费力学会首儿歌想唱给爱人听,人已逝去。只有在荡麦和梦里,在倒转的时钟里,陈升才能抓住主宰的瞬间昏睡过去。
还有陈升与老医生,老医生与旧情人,花和尚与喜欢钟表的卫卫种种关系的组合都铺垫着对人生缺憾的尽力填补但再也来不及的无奈。老医生在陈升出狱那年失去了儿子,陈失去了母亲,两个孑然一身的人合开诊所相互照顾。陈升没有送别前妻张夕的机会,但他赶上了老医生旧情人的葬礼。花和尚总是梦到儿子托梦说喜欢钟表,他金盆洗手后开了家钟表店,主动把老歪不愿照顾的卫卫接到身边。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对于陈升而言,最难以忘怀的”可得“大概是和妻子在瀑布旁的破房子里永不知疲倦的舞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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