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大事了。
尹富贵感觉要出大事了。
可是好几天过去了,尹家寨并无异状。
要说并无异状,也不尽然。
这些天说来也怪,天上总是昏天暗地,乌云密布,雷鸣电闪,就是不带雨。
你说这是哪门子的事?
有这么奇怪的天吗?
不好说。
出去干活?不是。
不出去干活?也不是。
索性就呆在家里,那也不去,看看这天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是为休。
这不,尹富贵堂屋里就聚集着一群妇女在闲话家常,议论着这诡异的天。
“这要到何时是为休啊!”
“是啊,你要下就下咯,下完了好干活,要下不下的,最让人难受么。”
“不就是么。”
“这没事做,闲的慌。“
“你呀,就是个劳累的命,若不是这天,你这一年,从年头忙到年尾,休息过几天?”
“唉……”
“奇了个怪了,你说,活了这番岁数,还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天。”
“怕是雷公和电母吵架了,打个不停。”
“哈哈,神仙也吵架?”
“这可如何是好,我家还有几亩晚稻没收回家呢!”
“不只你一屋,我也有。”
“我也有啊。”
……
“说不定,这天和那个仙娘有关。”
说话的这个妇人眼睛瞟了瞟老屋那个方向,说到“那个仙娘”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若不是凑得很近,你几乎听不到。
这是一种忌讳。
怕被冥冥之中的神灵鬼怪听去。
不知咋地,这群妇人闲话家常的话题就转移到了老屋。
聊老屋,自然是聊住在老屋里的仙娘。
大家都很有默契,都很有兴趣,似乎每个人都能插上一两句,神经兮兮的,气氛也很诡异。
中国人是喜欢聊的,家常是必须聊的,闲话是经常聊的。
不清楚的,不明了的,离奇的,诡异的事,任谁都会有兴趣。
尹富贵走了过来,看到她们嘴巴动个不停,询问道:“你们都在聊些什么呢?”
顿时,这群妇人便不再议论,不再闲聊。
在儿子面前,议论他的老母亲,尽管他不介意,总归是不好的。
谁说不是。
这群妇人,这一点还是通情理的。
尹富贵也清楚,在这般情况下,议论得那么神秘,那么低声,能是什么?不就是自己的老母亲么?
习惯了,也就没在意。
尹富贵也难得坐下来,抽袋草烟,歇息会儿,听听闲话家常,也觉得这几天确实不太正常,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但一时半会儿的,说不上来。
突然,一个放牛小娃,气吁喘喘地跑来,大声嚷嚷:“贵爷,贵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大伙儿一怔。
尹富贵问这小娃:“出什么大事了?”
放牛小娃道:“我看到老屋里有个人。”
切~
这大伙儿都知道,顿时,尹富贵放松了紧张的情绪,还以为真的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也难怪。
大人们从不和小娃说起老屋,也不许问,更不许去,故此,寨中小娃对老屋知之甚少,只知道那是老屋。
放牛小娃怔怔道:“有...有个人从石梯上滚...滚了下去!”
那小娃在说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惊恐的神色。
这群妇人大骇。
尹富贵惊讶问道:“你看清楚了?”
放牛小娃到:“我...我放牛回来,从对面路过,刚好看到的,绝对没走眼,确...确实有个人从石梯上滚...滚了下去。”
话音刚落,尹富贵二话不说,扔下烟头,电似地跑了过去。
这还了得!
大把年纪,百来岁的人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去,少说也两百阶,这还能活吗?
决计不能。
至少他们会这么认为。
一般人也会这么认为。
总算要死了,一团云即将散去。
这群妇人都想去看个究竟,却相互推诿着,谁也不愿意打头阵,都希望对方带这个头。
一番推诿,没个尽头。
一个胆大的妇人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怕什么,怕什么,这么多人还怕什么?”
这大胆妇人说着便朝老屋走去,并不时地回头向后看,看看他们是否跟来。
这胆大的妇人,姓刘,名桂花,乃尹富春的屋里人。
这群妇人受不住诱惑,提起胆,蹑手蹑脚的,也跟了去,却斥退了孩子。
的确。
生前煞气重的人,死后就没了煞气;生前若是和气善良,死后煞气必定很重。这是常识,他们都是知道的。
更何况,人多阳气就足,阳气足,胆就大。
这群妇人推推诿诿,战战兢兢,蹑手蹑脚,如履薄冰,但终究还是受不了神秘的诱惑和驱使。
跟了去。
突然!
这群妇人大骇起来,全身瑟瑟发抖,微微作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死也不信。
只见那仙娘,端坐在老屋门前的靠椅上,正注视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估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若是用“瓜熟蒂落”、“熟透了”之类的词语来形容她,估计没有人会怀疑的。
仙娘也不会。
这仙娘自然地坐着,拐杖就矗立身旁,倚靠在木墙上;银白相间的头发,蓬蓬垢垢的,散披在头上,像一团乱麻;脚上套的是双陈旧的烂布鞋;穿着个大叉裤,像两个大布袋;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全身没有一点气力,抬手的气力都没有,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坐在这里的。
她的手没有一点肉,她的脸也没有一点肉,只剩下人皮和骨头。若是想在她身上找点肉,怕只有内脏了。
她的眼睛已深深凹陷,却异常明亮,鼻梁骨清晰可见,骷髅头已具轮廓。
现在,要证明她还是个活人,就只有眼睛了,呼吸和心跳怕是感觉不到了。
她是仙娘,不喜欢热闹,喜独居。
尹富贵搬了新家,就建在马路边上,曾经打算让她搬过去一起住,却被她给拒绝了。
她喜欢这老屋,住了一辈子的老屋。
也许,还有另一种情节。
就在这群妇人大惊失色,惶恐不安的时候,突然,一个头从他们中间钻了出来。
尹晓天直直地看着仙娘。
咦!
这仙娘的肩上怎么会立着一只猫头鹰?
脚上还系有一红绳。
不是被母亲用桐油煅烧死了吗?
怎么还在?
这两双异常明亮的眼睛,这骷髅头,怎么那么熟悉?
不就是那天傍晚在黑木屋见到的么?
尹晓天眨了眨眼,简直不敢相信。
啊?
肩上刚才明明立着一只猫头鹰,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哪去了?
这张骷髅脸怎么冲着自己瘆笑?
狰狞地笑!
尹晓天大骇,顿时将头缩了回来,心扑通扑通地跳,再也不敢多看,哪怕是一眼。
这群妇人脸都快吓白了,不敢再看了,差点就叫出来了,掉头就往回跑,看到尹晓天挤在中间,责骂道:“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
另一妇人道:“不是不让来么!”
又一妇人道:“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刘桂花道:“是呀,这里煞气那么重!”
没人知道尹晓天是怎么跟过来的,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召唤。
尹富贵在母亲身旁喊了许久,没有应答,碰触几下,又无反应,大骇,幸好,眼睛在动,还活着。
尹富贵问她是怎么摔的,有没有摔伤,又是怎么爬上来的,问了好几遍,无果,只好作罢。
仙娘还是那么待着,一动也不动。
尹富贵检查下她的身体,并无伤痕。
奇怪!
大惊!
尹富贵见母亲如此状况,不好再问什么,问也问不出什么,遂将母亲抱回房间休息。
说她是死人,她却还活着;说她是活人,却像个死人,简直就是个活死人。
这样的人还能活多久?
怕是快了,至少大家伙儿都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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