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左额
十年青涩漫漫(十七)第二天早操结束后,我在课桌边上发现了一瓶消炎水,随意地摆在蓝色桌面上,显得有些多余。我把它推向了叶笑笑。他正在埋头玩着智力卡片游戏。
“那个,这个我不用了。昨天在医务室拿了两瓶……”我试探性地小声说道,没想到叶笑笑抬起头来,认真地盯着我的脸,确切地说是盯着我白花花的额头,露出他那白皙透亮的牙齿,一本正经地说道,“树哥给你的。”
“我就不用了。”我继续推辞。
“那你自己还给树哥吧。”叶笑笑面无表情,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正说着,只见杨澄树手持着篮球一脸灿烂地来到了我们的书桌前。
“感觉怎么样?”
“嗯?”我有些惊讶,没有立刻意识到他在和我说话。
“傻子,问你呢!”叶笑笑嘎嘎嘎乐个不停。
“好多了。”我抿抿嘴,淡淡地说道。
“我的药水怎么样?”
“啊,”我突然站起身来,把那瓶消炎水递到他面前,有些局促地说道,“这个我不用了,谢谢了。”
“为什么不用呢?给你的!”
“我不用了,我有。”我一再推辞,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惜草,给你你就拿着,别扭扭捏捏的。”小樱突然踱到前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消炎水,用她那一贯清亮的声音说着,“本来就是他的错,他这是在赎罪呢,你就收了吧。”
“不是,我不喜欢收别人的东西。”我小声嘀咕道。说到这里,内心是惭愧的。我的抽屉里还留着印松寒的那把黄色折叠伞呢。
小樱无奈地冲杨澄树摇摇头,杨澄树痞里痞气地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原谅我咯?”
“没有,没有。”我用力挥动着双手,受惊般力图辩驳。无奈,我只好收下这瓶消炎水了。
小樱和杨澄树相视一笑。叶笑笑则张着嘴嘲弄道,“四眼红就是磨叽!”
“叶笑笑你以后要是再敢欺负惜草,有你好看的!”小樱突然对他拳脚相加。
“怎么着?想用强啊!来啊!”叶笑笑一边说着,一边卷起袖子,那架势颇像一只气急败坏的瘦猴子。我不禁笑了出来,一抬眼,正对上杨澄树的目光,他也在笑,清澈的眸子漾出喜悦的笑痕,那笑却有一种玩世不恭的味道。我立即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坐下来,拿起笔重新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那一刻,心里扑通扑通地,很不安。每次触碰到他的目光时,心跳总会超常加速,我觉得自己内心里是惧怕他的。这种惧怕不同于对印松寒冷漠的恐慌,而是来自一种对危险的警觉——我不想成为老虎嘴里的羚羊。也许是我想多了,总觉得杨澄树坏坏的,可他有时候又那么善良,那么有男子气概,那么尽心尽力。我使劲锤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以后,和杨澄树尽量保持距离就是了。反正,我们两个属于不同世界的人,就像数学课上的平行线,我们永远不会有相交的那一天。
可是,自从这件事以后,我和杨澄树碰面的次数竟然愈来愈多了。平日里只有他催促叶笑笑同去打球时,我才偶尔和他碰上几面,我们从来都没有互相招呼过对方。唯有我和小樱在一起时,他才会慵懒地叫一声“周樱”。现在呢,无论何时何地仿佛都有他的影子。去吃饭的路上能碰到他,洗碗的时候即便隔着几个人也能一眼看到他,进教室的时候他偏偏出门,从洗手间出来时,他恰巧正在洗手,顺便说一句“Hi”,遇上这种情况,我只能尴尬地回应一声同样的“Hi”。
当两个人互不熟悉时,走在大街上即便擦肩而过也像触碰到空气,谁也不会记住或是在意谁;而当他们彼此相识后,相遇变得意外的频繁时,谁也无法再把谁漠视成空气了。
梅雪老师仍然每天定向分配任务,叶笑笑依然本性难移。每次叫住他的时候,他不是迅速溜走,就是沮丧地抱怨几句,然后再次溜走。偶尔他会良心大发,瞥见我被绷带缠绕的额头,定定地注视几秒,然后缩回脚步,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因为叶笑笑较为顽劣的缘故,梅雪老师对他采取特殊对待的方式,我们的课后补习时间改到了晚自习下课后,至于学习情况汇报则在第二天上午大课间之前。叶笑笑对这个改变还算满意,至少他的游戏时间不会被打扰了。
今天是我给叶笑笑补习的第三个夜晚。他仍像往常那样,和当天的值日生追逐打闹,把整个教室搅得一团糟,我在灰尘弥漫的教室里干等着,直到他兴味索然了,自觉地回到座位上。
“今天梅雪老师又整什么幺蛾子啦?”他带着怨气不满地说道。
“和昨天一样。”我的语气颇为平淡。
“喂,你怎么这么冷漠啊?不想教我的话就别教了!”他突然生气了,甩出一张发怒的脸。
“我哪有!”我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委屈,只怪我命运不济,偏偏遇上了叶笑笑这样的人。
我们两个互相生着闷气,谁也不搭理谁,局面僵持着。就这样过了一秒,两秒,三秒……一阵清亮的声音把我们从僵局中拉了回来。
“树哥!你怎么过来了?”叶笑笑看见杨澄树后,大惊大喜,像是生活在暗处的人一下子见到光明似的。
“无聊呗!”杨澄树突然坐在了我们座位前面,正好和我面对面,我重重地低下头,避免和他触碰视线。他却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试卷,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不禁皱起眉头,嘴里念叨一句,“真不简单!”
“是吧是吧?我都快被英语搞得头大了!”叶笑笑受了鼓励似的,直向杨澄树吐酸水,好像是我虐待他似的。
“你赶紧写吧!回去咱们开一局,大个儿他们已经玩上啦!”杨澄树说完,从座位上起来,转身就走,刚迈出三两步,一转身又走回来,我不经意地注视到了他,他的目光也正好迎上了我,只听他笑道,“喂!林惜草,叶笑儿可有个硬伤,他要是不听话,你就给他挠痒痒,他准会对你服服帖帖的!”
我立刻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红色一直蔓延到我的脖颈。
“树哥!你赶紧走吧,回去跟你们切磋切磋,你们可得等我啊!”
“那得看你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了。”说完,就走了。
“喂,这道题怎么写?”叶笑笑基本做一道问一道。
“考察人称变化,am,is,are里三选一。”
“啰嗦,直接告诉我答案不就行了吗?”
“She是第三人称单数,后面用is。”
“时态不看吗?”
“现在时用is,过去时就用was.”
“选B!”叶笑笑兴奋地手舞足蹈,等他再定睛看下一道题时,老毛病又犯了,“这道题怎么做?”
“你自己看!”
“我不会啊!”
“你不会思考吗?”
“我不会,怎么思考?”
“你能不能别做一道问一道啊?你不会自己想想吗?”
“我不会!你是来教我的,不是来质疑我的!”
“你——”我被叶笑笑气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不愿帮助我,那我只好这样了。”只见他胡乱在试卷上写了几个ABCD后,随手抛给我,踩着桌子几个大步就转瞬即逝。
留我一人在原地怅然。这个叶笑笑,我该拿他怎么办?
这时,值日生已经把教室收拾得焕然一新了,他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
“你们最后走的记得关灯锁门哦!”
值日生丢下这句话,嬉笑打闹着纷纷离去。
教室里一片静寂,白炽灯管发出的光白的惨淡,和外面幽深的夜形成了鲜明对比,伪装的光亮到底抵不过自然的暗夜,疲倦和困意重重地压在了我身上。
我在几分沮丧和失落中收拾好书桌准备离开,正要熄灯出门的时候,窥见了印松寒认真的脑袋,不忍打扰不敢打扰也无话可说,我默默地走下去。缓缓走下靠声控灯操纵发出微弱光亮的楼梯,提前感受到大风的冷酷。已是深秋时节,夜更深了,天更凉了,寒风席卷着树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或是婆娑起舞,引起行人的注意;或是静寂等待,等待下一季的安宁。我伸手摸自己的口袋,冰凉的手指没有触到同样冰冷的钥匙,我下意识地原路返回,一路狂奔着在教室没有熄灯之前赶回去,我凝望着教学楼四楼拐角处那间教室,灯是亮的,心中一喜,急速奔上去,却看见印松寒已经熄灯了,正准备锁门。
“等一下!”我半低着身子双手扶膝大口喘着粗气,印松寒没料到是我,在原地怔了一怔。
我速速开灯,回到座位,在抽屉里摸出钥匙,这才舒了一口气。走出门外,发现印松寒正倚墙沉思着什么。他竟然没走!
“找什么?”他的声音冷冷的,很淡,很轻。
“一把钥匙。”我有些局促地说着,声音压得很低。走廊里漆黑一片,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单是轻轻一句话也会引起响亮的回音。
教室的门因着年限长了,关起来有些费劲,我使劲拽着门,印松寒则用力把锁孔对好,这才锁上了门。
我们经过楼梯口的时候,一阵穿堂风经过,冷的我直打颤,印松寒则无动于衷,他就像一块没有七情六欲也不知四季冷暖的石头,在任何事情面前都无动于衷,连大自然也拿他无所适从。
我们一路无话,各自走着各自的路,却始终保持着平行的姿态,幸好有风吹走互相矜持的尴尬。
“天气会越来越冷了。”他突然抬头仰望星空,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声音听起来像声多愁善感的哀叹。我顺着他仰视的方向抬头望天,天空黑得阴郁,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空气中活灵活现的冷风像是来自异域的魔咒,看不到却能感觉得到,它们就在你的身边自由穿梭,稍有不慎就会进入你的身体,让你不明所以地着魔。
我突然想起上一次他也是这样保持45度的姿态,抬头望天,隐约能瞥见他嘴角的浅浅笑意,或许,他只是紧绷的嘴稍微弯了一个弧度,在外人看来却像是笑痕。不自觉随口念出那句,“月晕而风,础润则雨”。他突然惊讶地看向我,眼睛里呈现出柔和的水色,那一刻,我觉得我不再怕他的冷漠了。
“你的额头好些了吧?”他突然关切地问道。
“嗯,”我有些吃惊,小心翼翼地摸上自己的左额,羞涩地笑了笑,“好多了。”
我们又无话说,听着风舞的旋律,一直走到女生寝室门口。
“那,明天见。”我有些羞怯,只见他向我轻轻地挥了挥手,嘴角是难得一见的温柔。我不知怎么了,立即转身,一口气爬上了六楼,到了六楼,我找到一个能看到外面的窗口,伏在窗板上,伸出脑袋用力张望,印松寒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了,我有一刻的失神。缓缓走回寝室,一脑袋扎进床上,再也动弹不得。
“惜草,刚刚我看见印冷男送你回寝室哦!”尤鸣突然说道。
“我也看到了,嘻嘻。”萧月在一旁附和。
“才没有。”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说出的话是怎么从嘴里出来的,一阵眩晕,只想昏睡到地老天荒。
“快起来,别狡辩!”尤鸣性格豪爽,她执意要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我拗不过,眯着眼睛勉强坐着。
“哎呦,好臭啊!”尤鸣突然捏着鼻子嫌弃地说道。
“哎呀,我得去洗脚!”我猛睁双眼,立刻换上拖鞋。
“哈哈,骗你呢!”尤鸣一屁股坐到我的床上,拉拢着萧月一起坐下,缓缓开口,“你和印冷男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送你回来?”
我大吃一惊,立刻感觉脸色不对,她们在一旁一边嘲笑我红得发胀的脸,一边兴高采烈地议论纷纷。
“我们就是碰巧遇上了……”我随口说道。
“不信,我们明明从窗口看他一直走到这边的。”
这两个人真难缠,我不知道该怎么搪塞过去,就像解一道数学题,其中的错综复杂盘盘旋旋,无力肢解。
“该不会,他以为自己来的是男生寝室吧?”
“嗯嗯,应该是这样。”我应付道,心想,也应该是这样。
“傻孩子!”尤鸣和萧月随口笑笑,见我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也就不予理睬了。这时,恰巧熄灯。寝室里漆黑一片,我也懒得洗漱,趴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好不舒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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