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雨伞
冷风过境,秋雨缠缠绵绵,一连下了两天。整个周末我都宅在家里,没有像平时那样骑单车去田野里逛一圈,没有去喜欢的那家饰品店挑选自己喜欢的卡通贴纸,也没有随心所欲地去超市选购新鲜的菜蔬为自己做上一桌可口的饭菜,更没有去探望住在另一条街头的爷爷奶奶。期间,爷爷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住一晚,因为下雨的缘故,我回绝了。现在的我,甚是想念爷爷家的大白,那只脏兮兮肉嘟嘟的大白猫。
接连不断的秋雨让我的假期变得比平时更加无聊,幸运的是,我习惯了寂寥,只是孤独太久难免还是寂寞,寂寞的我开始想念在学校的时光了。在学校,快乐和悲伤并存,但因为有很多同龄人的存在,悲伤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余下的都是难得的快乐。
返校那天,还是下雨,我彻彻底底褪去了夏装,穿上秋衣秋裤后,还是难以抵抗那股潮湿的寒气。果然一场秋雨一场凉,我在外面套上了一件略厚的外套,才勉强控制住哆嗦的身体。依然坐着那辆仅有的从郊区到小城的公交车,晃荡晃荡来到了学校。一路上,我紧紧抓着那把黄色的折叠小伞,生怕弄丢了,我把它套在一个洁白的袋子里,打算回去还给印松寒。
一路的泥泞,一路的秋风秋雨,一路的跌跌撞撞,一路的苦辣辛酸,踏着四溅的水花,终于回到了教室。中途,我回了趟寝室,换掉了身上的湿衣裳。本以为可以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喘口气了,谁料各科课代表执意要收作业。我翻箱倒柜地找着作业本,却怎么也找不到周记本,这可是每逢开学必交的一项作业。课代表们在教室里大催特催着,补作业的在下面忙得焦头烂额,明明写完了却无意丢失的却少之甚少。
“印松寒、林惜草、周樱、杨澄树、叶笑笑!”语文课代表催促着没交作业的同学。除我之外,这些人都没来呢,可能是被大雨耽搁了。
“我能不能晚自习再交?”我小声问道。
“那你到时候自己去交吧!”说完,课代表抱着一沓厚厚的作业本离开了教室。
我努力回想,拼命回想,难道是落家里了吗?不可能,应该是放在寝室里的一个行李箱里了,和我的日记本在一起。
这样想着,我拿起自己从家带来的雨伞冲出了教室。从教室到寝室有一段距离。中途不巧遇见了叶笑笑,他冲我轻哼了一声,我懒得理他。只见他打着一把纯黑的雨伞,更显他的阴鸷邪恶。为了避免回到教室以后见到这个万恶的家伙,我特地放慢了速度,磨蹭了时间,说真的,我竟然在寝室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泛黑。我赶忙抓起手中的周记本,匆匆忙忙跑出寝室。
室外的雨依然哗哗啦啦,偶尔夹杂着短暂的闷雷,淋落的树叶软趴趴地聚集了一地,显得软弱又无力。不远处的塑胶跑道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水,估计可以养蝌蚪了,这种天气,谁还会出来健身呢?雨天,可是操场难得的休息日。
雨天的室外总是一副清爽干净的样子,室内呢,则是闷热肮脏的蒸炉。刚进教室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温室效应,脑袋一下子晕晕沉沉起来,懒懒散散回到了座位上。叶笑笑处在一种焦头烂额的状态里,正在狂补着作业,我暗自偷笑。回过头去,小樱和印松寒的座位空荡荡的,两个人竟然都没来呢!我突然想起印松寒借我的雨伞,我明明挂在桌角处的,怎么现在不见了?我又开始翻箱倒柜模式,东找找西找找,却无踪迹可寻,努力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排除若干可能存在的地方,最终我断定雨伞就是挂在桌角处了,确信无疑。
我不想和叶笑笑说话。但是没办法,附近的人,只有他可能知道我雨伞的动向了。
“那个,叶笑笑?”我硬着头皮小声说道。
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像之前那样,疯狂的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符号。张老师说过,他的字看起来就像是一堆蚂蚁在肆无忌惮地跳舞。
“你有没有看见我挂在桌角的一把雨伞?”我张大了嘴,试图把声音放大。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却还是不理我,我真是拿他没办法,在一旁生着闷气。
“是不是一把黄色的折叠伞啊?”他突然尖声尖气地说道,手里还是刚才的动作,眼睛依然盯着密密麻麻的作业本。
“对啊,我把它挂在这里了。”我指着我左侧的桌角。
“被风吹走了。”他突然无厘头地说道。
怎么可能?屋里面闷得一丝风都透不进来,显然是谎话。
“那个,你到底有没有看见?看见了就说有,没看见就说没有。”我有些生硬地说道。
“是,我看见了,你去垃圾桶里找找吧。”他突然没好气地说道,一脸的阴鸷。
“什么意思?”
“我看它多余,把它扔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根本就不看我现在的表情。
“你竟然扔了?”我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的理由,他这人再坏也不能坏到这种地步吧?
“嗯。”他连头也懒得抬一下,露出一副尖嘴猴腮,傲慢地说着,“你不是有伞吗?我看这把伞多余,就把它扔了。”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怒道,“你扔哪儿了?”平日的我是一个极其害羞的人,根本就不会当众生气发脾气,现在的我,被叶笑笑磨得几乎消失殆尽了之前温顺的脾性,我真的快被气死了!那可是印松寒的伞!
“垃圾桶里呗。”他嘴角划过一丝坏笑,我恨不得把整个垃圾桶扣向他。
教室的垃圾桶竟然是空的,糟了,垃圾肯定被值日生拎下去了。二话不说,我匆匆跑出教室,竟听见了银玲般的笑声,那是一种开怀大笑,由内而外的笑,发自内心的笑,我从没觉得这么难听过。换成别人,我肯定不会相信,可偏偏是叶笑笑,这只瘦猴子什么都做的出来,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把雨伞丢掉了,而且是以恶作剧的形式。
不顾风雨,我来到那个被指定倒垃圾的绿色漆皮垃圾桶处,它们分布在教学楼的后围,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潮湿刺鼻的味道。我一个接一个的翻着垃圾桶,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倒不忌讳这些肮脏和劳累,毕竟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干过的农活数不胜数,所以这点麻烦我还是能扛过去的。突然感觉天空的雨停了,我被一个黄糊糊的华盖包裹住了,扭头看去,却见一个高高的男生站在身后。我看不清是谁,眼镜被雨滴打湿了,很是模糊,我干脆摘掉眼镜,却发现站在我面前的是杨澄树。
“你在干嘛呢?”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还有我手里的垃圾。
我有些错愕地愣在原地,是啊,我到底来干嘛来了?雨水顺着我的发际慢慢滑落,一滴一滴,消融在地上的雨河里。
“下这么大雨,干嘛不打伞啊?”没想到他又问了我一句,声音带着调侃。也许我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毕竟他没少见过叶笑笑欺负我。
“我……”我能感到自己的脸红的发烫,身体上的热和外界的冷让我不得不打了个喷嚏。感受到他身体明显的后移,我有些难为情地说道,“那个,你先走吧!我还得再找会儿。”
“找什么?”他有些惊讶。
“你不用管了。”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
在我的执意下,他转身离开了。那一刻,我的心里暖暖的,杨澄树竟然会为我撑伞?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慢慢睁大瞳孔,转身问道,“你手里的伞,是你的吗?”
如此荒谬的问题,源于我的第六感。因为这把伞太熟悉了,简直和印松寒的那把如出一辙。
“你说这伞?”他突然用那种我一贯熟悉的表情笑道,“叶笑儿给我的,我伞坏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怒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为什么总是合起伙来欺负我?”说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伞,扬长而去。留他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大的反应,升上初中以来,我还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上次的情书事件直让我委屈,这次的雨伞事件却让我前所未有的讨厌叶笑笑,当然,还有杨澄树。我和他无冤无仇,只是因为他和叶笑笑是兄弟,所以他时常在一旁煽风点火地取笑我。一直走到教学楼门口,我的心绪才稍微缓和,外面的风声和着雨声,听了有些刺骨的冷意,突然想到杨澄树没有雨伞,他那副落汤鸡的模样立刻在我眼前浮现,我赶忙跑回原地,却一路不见他的踪影。估计,他已经找到避雨港,躲起来了吧。
有些沮丧地回到教室,却看见一群人围着杨澄树,有说有笑,叶笑笑正在给他擦头发,大个儿江山打趣地说着什么,好像说他像只落水的鸭子,韩雨苏则在一旁柔声地关切着,当然身边还有一些平时爱慕他的女生。他像一个受宠的小皇帝在那里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貌似在指点他的仆人。
“惜草,你这是怎么了?”小樱见我回来,关切地踱到我身边,看到我被雨浇洗地完全比落汤鸡还落汤鸡的模样,她大吃一惊,“你怎么比杨澄树还落魄啊!”小樱刚回来不久,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懒得解释,只是淡淡地说着,“没什么。”
我惊讶地发现印松寒也回来了,他依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周遭的任何一切都似与他格格不入。
这时,叶笑笑突然跑向我,用那种极尽夸张的语气说着,“哎呦,泼妇,你把我们树哥害得好惨!”
泼妇!当我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心里无比的惊讶,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还击。我承认我对杨澄树的行为确实有点过激,可那完全是在我失去理智的情况下,那种被捉弄的滋味让我出乎意料的气愤!我自己也后悔适才的举动!这完全不像我的性格!忍气吞声才是我处理问题的一贯方式。突然注意到杨澄树向我投来的颇具玩味的目光,我像见了鬼似的立刻避开,心里有数不清的忐忑和紧张。我也不敢把伞直接给印松寒,我怕被叶笑笑看见,再以此造谣捉弄我,我一向是一个胆怯的人。所以下了晚自习后,我才悄悄地把伞递给那个埋头功课的人。
“谢谢啦。”
“给你了。”印松寒瞥了一眼后,淡淡地说道。
我有些惊讶,“给你了”是什么意思?
“给过别人的东西,我是不会要回来的。”他突然解释道,眼睛紧盯着数学试卷,让人猜不出其中的情绪。
“可是……”我不敢再和他进一步交流了,从他微微挑动的眉头可以看出他正在专心攻破难题,而不想在这里说些不相干的事。
好吧。我自认倒霉,为什么我认识的男生的性格都如此古怪?为什么我总是处在这种尴尬的境地?为什么从来不去招惹别人的我一次又一次陷入别人的圈套里?为什么?……
正当我要离去之际,却听见印松寒淡淡地说道:
“以后不要再傻了。”
我和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眸清澈如水,却淡得毫无波澜。我“嗯”了一声,飞快离开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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