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银屏和狼爔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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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天现异像
倚树而坐的黄秀英目送牛晓冬拐了个弯后不见了,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追上儿子的冲动。
儿子快三十岁了吧?哎,孙子呢?孙子几岁了?自己呢?好像五十岁不到。我怎么连自己活了几岁都不记得了?儿子一走,怎么连他的脸也模糊了呢?秀英张开嘴想喊住儿子,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竟然发不出声音。她挣扎了一下想站起来,一阵强烈的疼痛又让她意识到自己两条腿都已断了,她站不起来。
四周静得只剩下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冷冷的月光从树缝间透过,秀英感到深深的寒意。一路趴在儿子背上没觉得冷,这会怎么冷得那么厉害呢?冷得秀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战。
当送行的乡亲下山时,秀英心里有过“咯噔”一下的异样,不过马上又被“给儿子下山做记号”这个念头填得满满当当的。这会连儿子这个唯一的观众都离开了,秀英仿佛一个表演得正投入的演员,蓦然睁眼,发现台下一个观众都没有,不由得一阵迷茫一阵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拉了下衣服想把自己裹紧一点,却发现外套为做记号已经撕掉了。
深秋的天气,树叶不停地落下来,秀英却无法用它们来包裹自己。满地的落叶,摸上去厚厚软软的,靠在上面却没有一丝暖意。
世界怎么就那么静了呢?我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呢?哦,对了,是我自己强烈要求来的。我来干什么?对,我和县令大人说了,我要为国王分忧,我要为雄狮人民做榜样,我要做一个大公无私的英雄,我不要浪费国家资源,我要省下粮食给可以为国作贡献的年轻人吃,我是要求来山上自生自灭的。
可是,现在山上就剩下秀英一个人了,山上能生吗?怎么生?吃什么?喝什么?不吃不喝会死吗?啊?死到底是什么?这些年,周围死过很多人,包括一手把自己拉扯大的父亲。死不就是很多人来送行,然后用个席子卷一卷,然后埋到地底下吗?
可自己一个人死在山上的话,谁来埋自己?就这样躺在树底下吗?会有野兽来吃自己吗?秀英突然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她打了个激灵,眼前仿佛去掉了一层雾,周围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了。
四周全是树和杂草,在月光的反射下,显得既冰冷又诡异,往远了看,却是黑漆麻乌的深不见底。秀英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惧。自从当了除妖女英雄,秀英还没有感觉害怕过,好像有一股力量,一直推着她身不由己、义无反顾地奔向一个陷阱。对,是陷阱!秀英心里突然崩出这个词。看这里孤伶伶只剩自己一个人,四周是高得看不到顶的树,包围着自己的是漫无边际的黑,这不正像一个深深的陷阱吗?
“啊---”秀英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她奋力向儿子离开的方向爬去。前方依稀留有来时踩出的路,可无论爬到哪里,依然是以自己为中心的一个陷阱。
秀英使劲爬啊爬,开始还觉得两条腿钻心的疼,后来不觉得疼了,只是机械地为了向前爬而爬,正如她以前只为了向前活而活。
爬着爬着,秀英好像睡着了。她梦见自己腿好了,正在一座巨大的迷宫里找出路。她艰难地翻过一个又一个陡峭的滑梯,有时,感觉来到了一间屋子里,有时,又像是到了旷野之中,可是前面还有数不清的障碍,她感觉好累好累。突然看见滑梯下站着个漂亮的小女孩,秀英顿时高兴起来。
“哎!小妹妹!”秀英大声喊道。
小女孩一抬头,秀英心一惊:这不是小时候的自己吗?
“你要去哪里呀?”小女孩笑眯眯地问道。
“我……我要回家。”
“那你家在哪里呀?”
“我家,我……我忘记我家在哪里了啊!”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叫什么名字呀?我怎么都忘记了呢?”秀英悲哀而焦急地哭了起来……
突然,感觉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秀英醒了过来。居然是白天了。
不远处,有一块龙头石,龙头正对着自己,龙的眼睛仿佛活的一样,让秀英感到那么熟悉。这是谁的眼睛?
是儿子的眼睛吗?儿子小时候,秀英很爱他,家里所有好吃的都留给儿子吃,除了无穷无尽的劳动,秀英所有的关注点都在儿子身上,可怎么从来没仔细看过儿子的眼睛呢?儿子的眼睛长什么样?秀英不记得。儿子昨夜离开时,他是怎么看自己的?秀英也不记得。秀英只记得自己热血沸腾地叮嘱儿子早早回去复命,以后要像英雄母亲一样好好为国作贡献。
为国作贡献?秀英第一次对这话打了个问号?国是什么?怎么为它作贡献?
国是狮王,那是无疑的,除了他,还有谁可以称为国?可为什么要为狮王作贡献呢?因为狮王很爱人民,他是雄狮的好国王。
狮王爱人民,那他给了人民什么好处呢?对,县令大人代表国王把牛大宝赐给自己了。可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睁开眼睛好好看过大宝一眼呢?嗯,睁开眼,他就是憨里憨气的牛大宝,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的。闭上眼,他就是奖品。哎,我和奖品生了个儿子?
秀英突然感觉到一丝荒唐,心里被掏空了似的痛了一下。可那栩栩如生的龙眼却又给了她无限安慰,它看起来是那么亲切那么令人心安。它到底像谁的眼睛?
秀英记起自己像梦中的小女孩那么大时,有一回不小心打碎了父亲特别珍爱的一个瓷瓶,当时很惊慌很害怕,可父亲拉着自己的小手说:别哭,孩子,你才是我最好的宝贝呢!再哭可就要碎啦!后来秀英就破涕而笑了,睁开眼,看到父亲的眼睛,嗯,就像这龙眼,让秀英好喜欢好心安。
后来父亲去哪里了?父亲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呢?
哎,那一年,家里已经吃了一个月的树皮和草根了,父亲全身肿得像一团面,躺倒在床上眼睛成了一条缝。秀英跟着还能干活的邻居去挖井,天上突然下起了雨,后来来了一个相貌俊美的小伙子,他和秀英说好喜欢听她的歌声,秀英心里也好喜欢他,可是一阵风吹掉了他的帽子,他头上竟然有角。后来县令大人说他是妖精,后来他就被秀英打死了,秀英从此就成了除妖女英雄。
那一天,秀英被大伙扛在头顶上抛来抛去,觉得自己好像飞在了云端里,飞得忘记了家里还有个等着自己回去煮树皮汤给他喝的父亲。秀英回家时,父亲已经死了,邻居们帮忙着把他卷在席子里埋了。秀英从此再也没见过父亲的眼睛。
可这龙眼,比父亲的眼睛似乎还多了一点什么,啊!这不就是那个头上有角的青年的眼睛吗?秀英似乎听到他又在问当年那句话:你真的那么想打死我吗?你好好想想,谁才是真正的坏人?
是啊,他头上有角,可他做了什么坏事了吗?他彬彬有礼地说喜欢我的歌声,这有错吗?我听了难道不喜欢吗?我打他的时侯他还过一下手吗?他甚至心甘情愿被我打死都不曾伤害我一点点啊!他说贾县令是蛤蟆精,蛤蟆倒是没有角。那他是不是青龙精?龙是有角,但国王统一月瓷前,那些皇帝不都说自己是真龙天子吗?
贾县令真的是蛤蟆精吗?啊,他看自己时的眼睛,倒还真有点像蛤蟆,虽然秀英没敢认真地看过县令大人的眼睛,可回想起来就感觉一阵不舒服。
贾县令做过什么好事吗?他带领大家挖井,可每次都是做个样子而已,他真干过什么活吗?没有。他从不下地劳动,可那三年青龙县饿死了多少人,他却总是红光满面呢!对了,他是贾青天,他的工作是为老百姓断是非。理屈的老百姓坐牢,有理的良民升官。
牛大宝的小叔叔就升官了,和贾青天同坐衙门一同升堂办案哩!可他以前不一直是偷鸡摸狗好吃懒做的吗?那些升了官的,会不会都和他一样?那些坐了牢的,真的都是刁民吗?
秀英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感到又饥又渴眼冒金星,一种生存的本能让她感觉到不远处有水的气息,她开始拼尽全力向石龙头旁边的青龙潭爬去……
啊!那个英俊的青年,他怎么就在潭水之下?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依然和当年一模一样。
“对不起……”秀英嚅嗫着,干裂的嘴唇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可内心的歉疚让她想大声地喊出这声“对不起”,她无睱顾及太多,身不由己地一头扎进了青龙潭里。
就在秀英落水的一瞬间,一条青龙从潭中腾空而起,直冲云天。
“啊!大家快看!天上有条龙呢!”
“会不会要变天了?这条龙自两个月前第一次出现,这都已经第三次被我们看见啦!昨天那个从西山县来的小姑娘说国王是狮子精,会不会是真的?看这天现异像的,不会真的要出真龙天子了吧?”
“嘘!你小声点!这话能在外面说吗?”
青龙县的百姓,这段时间人心惶惶的。贾县令到京城当了京官,接任县令的牛顺狮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可他心里也有点发怵,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那个叫贝银屏的小姑娘,已经在县衙关押快一整天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应该要往上报了,可天上三次出现青龙,又是怎么回事呢?牛顺狮焦虑地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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