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曾经想过,是否她的诗词,她的美貌,她的天赋,她的才情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站在他面前。而如果是,她能否用这一切来换取不曾相逢。
——题记
鱼幼薇以为,她此生再见不到温庭筠了。当一封封信石沉大海不得回复的时候便以为再见不到他了。可如今他就站在面前,承着三月醉人的春风,携着长安漫城的繁华。不知怎的,她竟要流下泪来。
冬去春来,他们已有两年未见了,这两年光阴将她打磨地愈加精致。她迫不及待想要他瞧见,她又长高了些,又变美了些,连诗文都较他走时精进了些,可抬起头望进的却终是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她有些难过,却还是扯出一个笑来拉着他说:“你不在时我在庭中种了三棵树,我将它们分别取作‘温’‘庭‘筠’,你可喜欢?”
他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淡淡说道:“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我为你指一门亲事可好?”
她愣了一下,垂首笑了,原来她的爱一直是他迫不及待丢开的负累啊。
若我嫁与他人你才会欢喜,那我嫁便是了。
阳春三月,烟柳繁华,鱼幼薇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嫁给那个叫李亿的男人的。坐在花轿里盛装的她眼中泛起了涟漪,折射出的一帧帧一幕幕都是他对她的好。
十岁那年,他已诗名大噪,却特意来到她家中拜访,初见他时,他满面笑意,弯下腰来小心翼翼问她:“可以江边柳为题赋诗一首?”
十一岁那年,她骤然丧父,与母亲被迫移居烟花柳巷,他不避嫌疑,总来瞧她,指点她的诗文,走时还不忘偷偷在案上留下银两。
十三岁那年,母亲也离她而去。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他望着泪眼婆娑的她说:“日后我便是你的亲人。”
十五岁那年,他离开长安,她留于京中,情书给他,思念给他,十五年的青春和最好的余生她都想给他。可他呢?大抵是不喜欢她的,不然怎会对她的书信置若罔闻,怎会让她的思念附水东流?
十七岁那年,他终于回来了,她以为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心意才肯来见她,可他却问:“我为你指一门亲事可好?”
温卿啊温卿,你可看见?今日江柳依旧,故景如昨,可你却为何迫不及待将我推与他人?
她闭上了眼,泪自右眼流下,滚过如火的胭脂,在喜服上留下一片斑驳。
幼薇原以为余生便也是这般了,藏一人于心,携他人终老。可命运却连这点恩惠都不肯予她,不然也不会有咸宜观中的朝思暮想,苦等无望。
不知花开几次,落红几载,幼薇只觉已在观中坐了太久太久。她听人传来消息,许她不日便可重逢的夫君早已携正妻至扬州赴任了。
无人知晓那夜她在窗前坐了多久,也不知冷月投在她身上时,是否有夜风拭干她脸上的泪痕。扫洒的坤道也只是次日打扫屋子时看到案上的墨迹未干的诗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长安聪颖美貌的鱼幼薇已经消失很久了,咸宜观中“鱼玄机诗文候教”的牌语却传遍了整个长安。流水似的桃花签递进来,被属意的也只几个。漫漫红叶落下,在阶前垒了一层又一层,岁岁复年年,男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可门前红不扫,何人是知音?
鱼玄机自觉一生糊涂,她直至走进刑场也不明白,这一生究竟错在何处,今日又为谁而死。她真心待人之时,屡被抛弃,她逢场作戏之时,又遭人唾骂。如若爱一个人是错,不爱却也错了吗……
要死了吧,她想闭上眼睛享受最后一点点时光,可就在眼睛快要阖上的一瞬,她看到人群中一个鹤发佝偻的男人,泪流满面……
她笑了,或许,他也是爱过她的。
眼前的一切都一点点模糊了,血色蔓延,仿似大朵大朵的彼岸花妖冶地开着。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轻,不由自主地向前走着,她知晓,这世间再没有鱼玄机了。
她行到桥畔讨了一碗孟婆汤,待要喝下又搁下碗笑盈盈地问:“婆婆在这守了如此久,可见着鱼幼薇?”
孟婆摇摇头笑道:“还没喝我孟婆的汤便已忘了姓甚名谁了?”
鱼玄机看了看远方,眼神满是悲怆,孟婆以为她要流泪,她自然也是惯见行到此处的人流泪的。可她一滴泪也不曾再流下,反而讥笑道:“我问的是十年前那个。”
天南地北,你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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