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安何处6
这次的聊天，不可避免有些伤感，两人知道彼此，男人之间有些话尽在不言中，周正安喝完咖啡便离开了。
李世杰也不愿长留，给集团员工发了一封离职通知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要带走的私人物品不多，全都装进了背包。
一只精致的咖啡杯和两个小相框，其中一张照片是8年前他晋升为公司经理时，和老爷子的合照；另一张是三口之家在幼稚园门前的合照：一脸兴奋的逸凡，背着书包端正站在他和悦希中间，样子已经像个真二八经的学生。
这一切都只能成为记忆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世杰钻进停在大厦门口的汽车，离开了他为之服务了12年的公司。
就像老爷子说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分离是迟早的事。
心里空落落的，一阵胃痉挛，李世杰用力按住胃部，强忍疼痛。
“李总，直接去落云县吗？”
“对，现在。”
载李世杰去落云县的司机，叫罗炜，32岁，运输兵退伍，在公司开了10年车，只服务过两人，一个是周正安，另一个就是李世杰。
李世杰其实不想用公司的车，他已经正式离职，而且老爷子回来了，需要罗炜做司机，但在老爷子的一再要求下，他最终答应，但只要送到即可。
走就要走的干干净净，说了就要做到。
落云县在临海市西面，山多地少，交通不便，经济发展相对滞后，但空气清新，风景优美，有很多温泉景点，未来旅游业的发展其实大有可为，现在只是缺资金和专业人才。
车一路向西。
罗炜全神贯注地开车，偶尔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一眼正在想心事的李世杰，两人一直没交流。
“李总，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开车了？”出城后，罗炜率先打破沉默。
李世杰回过神，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遇，李世杰抿了抿嘴，“嗯”了声，之后想起什么，补充道：“罗炜，以后就叫我杰哥吧，阿杰也可以。”
罗炜轻嗯了声，侧过脸，李世杰没看到他的表情，他将视线投向窗外。
车厢恢复沉默，李世杰的思绪回到18个月前的车祸上。
那晚，的确是发生两车碰撞后，才导致后面的翻车事故，但为什么一直就查不到肇事车呢？
车祸发生前，他率先注意到射进车内的远光灯，接着便听到碰撞声，悦希惊叫起来，随后他们的车发生猛烈碰撞、翻滚，接着他被甩出汽车。之后的事他就不记得了，他失去了某段记忆，包括林若雨在医院照顾他的日子。
但他还是能确定一些重要的信息。
比如说那是一辆黑色的车，从车灯的高度看，不会是卡车也太可能是小轿车，最有可能的就是SUV。
问题是，为什么就找不到那辆黑色的SUV呢？
那条山路出入口处的摄像机都没拍到，交警大队是这么告诉他的。
李世杰双手抱头，手指插进头发，苦思冥想，最后揪住头发，直到痛的忍受不了。
后视镜里，李世杰双眼紧闭，头后仰在座椅枕上，手垂在身体两侧。罗炜嘴角颤动了下，深深吸了口气，拿起仪表台上的墨镜戴上，继续专注地驾驶这汽车。
车继续向西，两个多小时候后，在落云县交警总队门前停下。
“罗炜，你回去吧，吃个饭再走。”
“李，李总？”就在李世杰开门下车时，罗炜忍不住叫道。
“什么？”
“我还是叫你李总吧，”罗炜摘下墨镜，“李总，董事长要我和你说，他说，你的办公室会一直留着，除非安捷倒闭。”
李世杰抿抿嘴，没说话，从口袋掏出口罩戴上。下车关上车门，走出两步后，他转身朝罗炜招招手。
“有缘会再见的。”
罗炜点头招手回应，看着李世杰转身走进交警大院，当李世杰的背景消失在大楼，他叹了口气，戴上墨镜，发动汽车。
交警大楼的二楼接待室。
这次负责接待李世杰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怎么？连你们王队也嫌我烦了？”
李世杰看着坐在愁容不展的两人，很不痛快，车祸案早就被了结，尽管他多次申诉，但官方调查似乎不会再重启。
他想再试一次，最后一次，只是就眼下的形势看，连一直相信他的大队长也失去了耐心，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李先生，车祸也快两年了，证据只会越来越少，即便重启调查，意义也不大，所以——”
“所以什么？”李世杰狠狠瞪着对方，“你想说浪费时间？”
说话的男警员，努了努嘴，算是默认了。
“你懂什么！”
李世杰猛地站起身，一拳捶在桌子上，惊的对面两人从椅子上弹起来，那个年轻的女民警花容失色，低着头不敢直视李世杰。
李世杰心里很清楚，找到肇事者，并不能让自己恢复容颜更不可能救回妻儿的命，但他必须这么做。
无论是谁都要负担违法的后果。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确认有肇事者，就能挽救深陷自责中的老丈人。
“喊什么喊！”回过神，男民警毫不犹豫地呵斥道，“结案了就是结案了，除非你能提交新证据，你有吗？”
男民警伸出手，李世杰愣住了。
怎么可能有证据，有证据又怎么可能等到现在，还来这里？僵持了会，李世杰松开了拳头，一下跌进椅子，眼神中的愤怒完全被沮丧和痛苦替代。
“呵呵。”
他苦笑一声，重重呼出一口气，蓝色的口罩鼓胀起来。
连个民警对视一眼，两人最开始的愁容都消失不见，男民警甚至带着小小的得意。
李世杰并没注意到，他低着头，像个打了败仗的战士。
“李先生，真的不是我们不查，你的车祸案虽然不是我负责的，但我也知道一点，我能感同身受，但目前只能这样了，所以······”
他能感同身受？李世杰怔怔地看着男民警，等对方一通总结发言后，便拿起背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交警队。
“还能找到肇事者吗？”
李世杰问自己，他不敢回答，人总会碰到不能解决的问题，警察也会遇到棘手的案件，或许这就是人们口中不能解决的问题，警察破不了的悬案。
该怎么劝老丈人了呢？李世杰如坠深渊：怎么对得起悦希啊！
胃痉挛再次袭来，一股酸水涌进口腔，李世杰站在路旁的树荫下，摘下口罩，吐出酸水，胃痛的要命，他站不起身。
街道上车来车往，他看得入了神，脑袋里一片空白。
去到丈人家时，已是一小时后。
给李世杰开门的是丈母娘薛兰。薛兰59岁，很清瘦。
李世杰一直觉得林家姐妹简直就是薛兰年轻时的翻版，但姐妹俩的性格却大相径庭，姐姐像妈妈薛兰，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妹妹像父亲，倔强固执、说一不二。
“世杰，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薛兰又惊又喜。
看着头发斑白的薛兰，李世杰心里隐隐作痛，又万分自责：9年前当着林家二老向悦希求婚时，他可是拍着胸脯，发誓保证，要好好保护悦希，可是······
“妈。”
李世杰不敢再看薛兰，低头在门口换了鞋，摘下口罩后，走进客厅，将买的应季水果放在饭桌上。
桌上没有菜。
“妈，你们还没吃饭吗？”
“嗯，老头子说还不饿，你吃饭没，我现在去做，菜都摘好洗干净了。”薛兰关上门，走上前回道。
李世杰心里难受，却还是带着微笑说道：“妈，你做饭吧，我也吃，但少做一些，爸在书房？”
“嗯，又在看照片，你去劝劝他。”
薛兰轻轻叹了声，转身走去厨房，后背比上次看到时明显伛偻了，李世杰觉得心被人撕裂了。
咚咚咚。
李世杰敲响书房的门。
“老太婆，知道了，你做饭吧！”
“爸，是我，世杰。”
“世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李世杰的岳父林东海的声音再次传来，“进来吧。”
“世杰，你来了。”门刚打开，林东海率先打招呼。
“爸，好久不见了。”
“嗯，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李世杰走进书房，看到坐在沙发椅上的老人，愧疚之感直冲脑门，如果可以从来，他希望死的是自己。
面前的老人已被愧疚和思念折磨的生气全无、苍老疲惫，完全没有了以前做学校教导主任时的那股精气神。
“爸，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又何必再想，悦希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难受的。”
李世杰直入主题，这是他来此目的。
“你呢，你能忘记？”李世杰的脸，林东海依旧没习惯，看着看着，他自己脸上的肌肉快速的抖动起来，让原本愁容不展的他看起来很怪异。
“我，我正在努力。”
李世杰转过脸，避开林东海的目光，他并没说谎，搬家是他努力的第一步。
“是嘛？，”林东海不以为然，“那若雨的事，你考虑好没？”
“爸，这是两码事，感情这种事——”
“你今天走吗？”林东海打断李世杰的话。
“啊？嗯，好久没来了，陪陪你们。”
李世杰转过脸，望着林东海，若有所思。
“那就好，”林东海站起身，拍拍李世杰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若雨明天到家，你们当面说清楚。”
“若雨，明天？”
李世杰的心猛地缩了下，对这个小姨子，他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怎么这么不凑巧。
“嗯，她离职了，明天早上的飞机。”
“啊！”
李世杰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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