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红楼毕，花香还袭人 | 红楼小人物

一曲红楼毕，花香还袭人 | 红楼小人物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与红楼梦的第一次接触，是小时候做的知识测试题，印象最深刻的是王熙凤和林黛玉。只知道她们一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敏感脆弱哭哭啼啼。一个夫人，一个小姐。小时候看人看问题都很纯粹，我从未把目光和心思放在袭人身上过。

（一）

我们身处网络巨变的时代，个体价值认同感越来越微弱。袭人是红楼里的小人物，在大观园里，她是唯一一个得以独善的角色。

袭人小时候家里穷，被父母卖到了贾府做婢女，一开始跟在贾母身边，心地纯良，恪尽职守，表现好，便被调到了宝玉身边作为姨娘培养。

袭人本姓花，名蕊珠，赐到宝玉身边时，宝玉知道她姓花，便取了陆游“花气袭人知骤暖”中的“袭人”二字。在大自然中，花气袭人的自然现象指花开时节，花香随气温的高低变化传播到更远更广阔的地方。在红楼梦里，袭人虽并未从大观园走向更深广的皇家大院，在“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宿迹中，最终也得了个颇圆满的结局—后四十回高鹗后续中，袭人奉王夫人之命嫁给了戏子蒋玉菡。

袭人出嫁，一说说在宝玉出家前，一说在宝玉出家后，是顺应自然还是被迫都给后人留下了无限遐想。

红楼未完是一种遗憾，更是一种不完满的完满。

（二）

在贾府中，她是难得的贤人。她知书达礼，乖巧懂事。环境孕育人，有一种备受争议的说法，指责袭人是心机婊，事实上，她从未主动与人不爽，也从未想过刻意戕害他人。若说晴雯之死与她有关，也实非有心。何况晴雯虽受宠，对待府中其他人也多刻薄。王夫人评价她时说：“有本事的人，未免有些调歪……他色色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

晴雯的判词中写道：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晴雯之死，判词中已了然分明。

袭人是宝玉房中大婢女，处处为宝玉着想，待人和善，与薛宝钗相比自是论不上出身也谈不上才华与样貌，倘若使她再多点原生的条件，想必可在精明于事这上甚其一筹。第二十一回箴宝玉，宝钗对袭人赏识颇高。“心里暗忖道：倒别错看了这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宝钗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家乡等语，留神观察，其言语志深可敬爱。”

人人都说林妹妹性情率真，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有几个人会真的选择林妹妹的处事之法？虽有才，恐也难有用武之地。在现代社会中，即便你不做秘书，恐怕也难以和林妹妹一般任性，林妹妹之真性情也是建立在其有人撑腰加之其行事收放亦有分寸之上的。秘书专业最好的师者，莫非袭人、平儿。

（三）

我们都身处水沟之中，但有的人却敢于仰望星辰。谁说身处底层想往上爬就是心机深重？

红楼梦第六回，袭人与宝玉发生关系。“宝玉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授云雨之事，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因知不越礼而为之，袭人就算是把自己当成宝玉家的人了。家人要赎她回去之时，说出来这样一番话“如今幸而卖到这个地方，吃穿和主子一样，也不朝打暮骂……这会子赎我做什么？权当我死了，再不必起赎我的念头！”

袭人铁了心要留在宝玉身边，第31回和晴雯起争执时，袭人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我和我们的意味，好比你们家我们家之分，但妨媳妇嫁入婆家，称呼自然有变，也是这个道理。其实也算是袭人之傻。官宦人家的婚姻就和如今脱了衣裳也不会有结果的爱情一样，“公子无缘”未尝又不是一件好事。

或说这恰好体现了袭人的心口不一，和家里人说是一套，和宝玉又旁敲侧击着说自己家有妹妹要出嫁，自她入府已来常不得相聚，听见哥哥和母亲商量一年后要来赎她回去。试想一下，倘若袭人直接和宝玉说自己已经叫家人不要再来赎走，该缺少了多少人情味？自古以来，我们都说：女儿当含蓄，怎么到了袭人这，就变成了心计？

袭人搁到今天就是平凡人家的女儿，她劝宝玉改口“禄蠹”，亦是出于乖巧，她亦无法给宝玉任何压力。可见宝玉对袭人是真喜欢，否则，宝玉又怎会挽留她呢？

袭人是金陵十二衩又副册第二位，对人和气，处事稳重。李嬷嬷强吃了，宝玉给她留的，她喜欢吃的酥酪，她便慌称自己只想吃栗子，巧妙地避开了矛盾。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袭人的温柔和顺枉存，最后依然与宝玉无缘，兰桂袭人最香，空云二字则是对她命运的叹息，这样一位好女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感情，嫁与蒋玉菡算他的福分了。

袭人，和无数生活在庞大社会背景中的小人物一样，安分守己不越矩，独善其身，兢兢业业，并非投机取巧耍手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