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沉,你该去休息一会儿。”乐清看着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步伐却虚浮的安沉,心里很是担心。
安沉停下步子,看着外头大雨交织成的水帘,对乐清说道:“他们去了有段时间了……”
“他们是去找人,你安分地坐着吧。我知道瑶光的事情让你很……毕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
安沉冰凉的双手紧紧攥着乐清的手,压低了声音,情绪却很激动:“乐清……我觉得是他!是那个人杀了瑶光!”
乐清四下瞥了一眼,只见齐连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抽烟,应该是听不见她们的对话,但她还是要制止安沉:“还没确定的事情,先别胡说。你还是回房睡一会儿吧。”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安沉紧紧抿了抿双唇,依靠在大门边上,看着外头。大雨模糊了视线,耳边充斥着的也是哗哗雨声。
突然间,雨中出现了四个模糊的身影。
“乐清,乐清……”安沉虚弱地呼喊着乐清的名字,“他们回来了……”
回来的四个人浑身早就湿透了,雨伞成了摆设,在大雨的欺凌下,伞骨都有些弯曲了。收起伞时雨水从伞面倾泻而下,打湿了入口的整片地毯。
齐连一下子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走上前来:“张虎呢?他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一时间,进门的四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面面相觑,气氛沉默得诡异。齐连的表情瞬间僵持在那儿,似乎有不好的预感。
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陆扬才决定作为代表开口:“我们找到他了。但是他死了。”
“死了?”
轻微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原先坐在别处的林夜梵、乐霖也走上前来: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死?”齐连大声质问着,声音却发抖得厉害,好像试图用音量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安沉强打着精神,拽着乐清的手来到他们身边,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初步判断是淹死的。”陆扬将手机里的照片展示了出来,“因为大雨湖水涨了,我们过去的时候他飘在湖边,我们把他拉了上来。”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把他带下山?”
“因为……他有可能是在那里被谋杀的,移动他可能会破坏一些重要证据。”陆扬冷静地应对着齐连。
“这么大的雨,就算有证据也早就被破坏了吧!”张虎的死讯让齐连彻底气急败坏,“门口那辆车……那辆车是谁的?你的吗?钥匙给我,我要离开这里。我的保镖被杀了,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齐连语无伦次,拽着陆扬的衣领逼迫他交出车钥匙。陆扬抓着他的手腕硬是将他拉开:“这么大的雨,山路又不好走,开车随时可能跌下悬崖。何况,我们现在谁也不能走。”
陆扬的一句话基本认定了嫌疑人就在这屋子里。
“可是……他是个保镖啊,还很强壮,谁能那样杀了他?”安沉插进话来,“他的死……和瑶光有关系吗?”
“我想我们现在最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两件事了。”陆扬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眉头紧锁,大概是在思考这两件事的关联。
杨太太送上了一些热茶,随后就回厨房去了。茶香逸散,原本的恐慌情绪稍有缓解。
“首先,发生了两起谋杀案,具体时间需要等待鉴别。”陆扬开了个头,茶杯触桌时那清脆的声音让人心里一惊,“大家是不是都说一下昨天做了什么?特别是……没有和大家在一起的时间。我建议,从安小姐开始吧,毕竟一切应该是从你跑出房间开始。”
“昨天上山以后很累了,所以我就打算先休息一会儿。但是我房间的窗子上夹着一块黑纱,我认出那是瑶光的东西,所以我就跑出来了。惊动了乐清。”安沉大致将昨天疑似看见瑶光的经过都说了一边。
“那块黑纱呢?”
“我匆忙跑出去,可能弄丢了。”
“在我这里。”纪言墨突然想起昨天在地上捡到的那块黑纱。他迅速跑上楼,从房间里拿出了那块已经干了的黑纱。众人一起辨别了一番,基本确定那是苏瑶光的东西。
安沉在山路上找了许久,却没有见到苏瑶光的身影,只是在路旁树枝上看到一件黑色的雨衣。后来实在体力不支,就在山洞里休息,直到看到纪言墨上来。
乐清和纪言墨一起证明了安沉的说辞。乐清从房间出来后就一直心急如焚地在大厅里等着,纪言墨则是一起出去寻找,直到遇到安沉,两人一同回来。
张钧和吴励生则是坚持了之前的说法,两人同行,和安沉走了不一样的路,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样一来,从住在二楼的人口中能问出来的也只有这些了。除了……没有开口的林夜梵。
“林小姐,那你方便说一下么?”陆扬转向林夜梵,语气却温和了很多。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林夜梵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当时……我在乐老师那里,我们在……讨论问题。”
乐清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额头上原本浅浅的皱纹也加深了,安沉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才没有发作。而乐团的其他人就像是早猜到一样,也不说什么。反倒是纪言墨有些尴尬,他并不是很肯定事情是不是他猜想的那样,但是看乐清的反应……
“你是在他的房间里?”陆扬的语气很平淡,虽然看起来他一直质疑林夜梵的行踪和苏瑶光被杀的关系,但此刻似乎并没有打算为难她。
大厅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是的。”林夜梵终于承认了。先前一直有些紧张慌乱的小姑娘,此刻脸上的表情极其坚毅。
“你们是恋人关系吗?”陆扬问的很直接,安沉原本想阻拦他,却来不及了。
林夜梵偏过脸,看了乐霖一眼,又转了回来,对陆扬说道:“是的。”
纪言墨听到乐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除了你们两个,没有人可以证明。因为我们都在大厅的时候你们没有出来。”
“对……当时,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让大家知道这件事。”
是么?纪言墨心里打了个问号,然而看乐团里其他人的反应,显然很早就知道这一层关系了。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和年过半百的大师,彼此还有师生情分,这似乎有些不合伦理。难怪他们也不敢一起出来。
“你们和两位死者有过节吗?”
或许是陆扬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纪言墨发现整个乐团的成员眼神都飘忽不定,间或地看了看乐清,似乎在寻求主意。而乐清这个乐团的主心骨,此刻正低着眼,双手攥着,微微发抖。林夜梵取代了苏瑶光的位置,是吗?不,纪言墨虽然不懂音乐,却不觉得这个小姑娘已经可以取代苏瑶光了。除非她是凭借她和乐霖的关系。
乐清突然抬起头,双眼直直对着乐霖,怒火中烧。而乐霖并不敢看她。
“瑶光……”安沉拦住即将发作的乐清,抢过话来,“瑶光和乐老师以前曾经是恋人。但是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陆扬瞥了乐霖一眼,一时间没有说话。
大概是安沉那沉稳的语气缓和了大家内心的焦虑,那份紧张的感觉暂时消散了。坐得僵直的林夜梵也松了一口气。纪言墨大概了解了这其中的关系,但此时此刻却没有办法深入思考。
“夜梵大概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吧?”安沉温和地问了一句。
“没有了。”林夜梵抿了抿嘴唇,声音里有些哽咽。
“咳……”陆扬清了清嗓子,“现在一楼的人说一说各自的情况吧。乐先生对刚刚林小姐说的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乐霖摇了摇头。纪言墨这才注意到他与林夜梵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当时我本来也想休息,听到动静就出来了,张虎也是一起出来的。”齐连说的很简单。
纪言墨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的确,齐连和张虎都出来了。当时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张虎就率先出去一起找人了……齐连和苏瑶光是认识的吗?
“当时为什么让保镖出去找人了?”纪言墨又一次将心中的想法唐突地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齐连目露凶光。
纪言墨有些退缩,反而说不出话来,倒是陆扬替他开了口:“你一听说苏瑶光的名字,就让张虎去找她了,我想我没记错吧。你为什么要让你的保镖去找人?”
“我让我的保镖去找乐团的成员有什么问题吗?”
“早上你说过……你不认识苏瑶光……”纪言墨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说下去了。齐连既然连度假都带了保镖,一定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而且他看起来并不会去关心乐团的安危,又怎么会让保镖离开自己去找人呢?
“我……我的确不认识她!”齐连争辩道。
这段对话没能继续下去。纪言墨退缩了,陆扬却像是另有想法。而乐团的人都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纪言墨无法判断齐连的说法是否是真的。突然间知道了太多事情,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过了有一会儿,陆扬回过神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现在我有一些可能的推测,我们一起分析一下吧……首先……”
他的第一个想法指向了乐霖和林夜梵。
这两个人声称单独待在一起,没有其他人能证明,而且苏瑶光与他们可能有情感纠葛,甚至是利益纠纷。虽然林夜梵是个年轻小姑娘,而乐霖上了年纪,但如果两个人合力,杀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陆警官,我不认为我们有嫌疑。”林夜梵争辩道,“你们是追着苏瑶光出去的,我们却在房间里什么也不知道,甚至是后来才听说她回来的。怎么可能下手呢?”
“当时动静那么大,所有人都出来了,你说没听见并不可靠。而且,我先前说过,你们很像,当时光线很暗,安小姐看到的那个人,可能不是苏小姐。而真正的苏小姐可能事先被你们控制了。”
“如果……是你说的那样,我们……你是觉得夜梵冒充瑶光引开了你们?”一直很沉默的乐霖有些语无伦次。
陆扬继续了他的假设,林夜梵冒充苏瑶光跑出去,却并没有跑远,而是折回来从窗户回到了乐霖的房间。两人在入夜以后将苏瑶光的尸体移到了张虎的房间。
然而纪言墨不同意这个说法,这里面有一个关键:“他们如何能确定张虎不回房间?我认为他们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杀了张虎。”
陆扬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前提是张虎的死是不是一定和这件事有关系。虽然我认为他是被谋杀的,但是现在没有人进行鉴别,也许他是真的失足跌进水里,水性不好呢?也或许,他们用了什么我们暂时想不到的方法,杀了一个强壮的人?”
很奇怪,陆扬突然在此时质疑了自己先前颇为肯定的想法,他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呢?可是,纪言墨仍然觉得有说不通的地方。他低着头细细回忆着每一个细节,而陆扬又继续提出了可能的推断,即使乐霖和林夜梵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谋杀张虎,张钧和吴励生却是可以的。他们冲进雨里后的行踪同样没有人能够证明。
“这有点过分了吧。”吴励生说道,“我们可是先出去的,甚至都不知道那位保镖出门了。”
“陆警官,照你这么说,难道是我们乐团联合起来杀了瑶光和那位张先生吗?”乐清显然有些生气了。按照陆扬的说法,乐团里至少有四个人联手了。
“我只是说出可能的推测。”陆扬避开了他们的话锋,转而说道,“以这个可能性来说,我也怀疑过安小姐。毕竟一开始只有她追着苏小姐出去了。如果那是真的苏小姐,那为什么苏小姐一见到她要跑呢?是不是不愿意见到她?而安小姐追出去以后,有没有实际可能已经追上了苏小姐并杀了她?”
“陆警官,安沉和瑶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瑶光出事了安沉很伤心,你现在这么说不合适吧。”乐清开始一一反驳陆扬对乐团不利的言论。
“你们之间有矛盾吗?朝夕相处也不代表完全没有矛盾吧?”
安沉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安沉就算能那样杀了瑶光,又怎么可能从山上把瑶光的尸体带回来呢?当时纪先生也上去了,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吗?还是你认为张钧和吴励生同样参与了这件事?”
“并不是不可能。”面对乐清的针锋相对,陆扬似乎只是不冷不热地避开,“也可能,整件事情就只有两位先生参与。”
“我们有什么理由杀人?”张钧坐直了身子。
“可能又是一段感情纠葛。”
“那我们为什么杀张虎?”
“也许他碰巧撞见了你们的行为。”
纪言墨坐在一旁,被他们的争执声闹得心烦意乱。这些猜测是有问题的,关键点在哪里呢?纪言墨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抓到了那个点,却又被大家的说话声掩盖了过去。所有的不合理,其实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对,就是一个问题,刚刚谁提到过的……是了!
“不对……不对!”突然间,纪言墨的思路变得清晰了。
原本还在争吵的人一下子停了下来。
“张虎……如果他没走出去,没有去找瑶光,他还会死吗?”纪言墨的一个问题,似乎让大家都醒悟了过来。
其实,一切症结所在,便是之前纪言墨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张虎为什么要出去找人?
然而,这个问题一抛出来,一切矛头便指向了齐连。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齐连脸色铁青。
“如果这一切和乐团无关,那也有一种很简单的解释。你的保镖在你的授意下杀了苏小姐。他有绝对的能力。”不知道是不是纪言墨的错觉,总感觉陆扬其实早就有这一推断,只是迟迟不说。
“我为什么要他杀了苏瑶光?现在是张虎也死了!”
“你是他的雇主,如果你要杀他灭口应该比其他人轻松一些吧。”陆扬简明扼要地将两起谋杀案串联在了一起,“虽然我还没有找到很好的理由,但是你所说的你不认识苏瑶光,这话不可信。如果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也不必这么气急败坏。”
“砰——”的一声,齐连拍案而起:“你是个警察,说这些话不需要证据吗?”说罢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纪言墨循着陆扬的假设思考着,其他人再说什么他也没听清。
假设,有足够的理由,齐连让张虎杀了苏瑶光,这一点确实可以轻易做到。然后呢?张虎带着苏瑶光的尸体藏在山上,趁众人不注意再运回来安放在自己的房间?这会不会有些多此一举呢?另一方面,假使他们谋杀苏瑶光的事实成立,齐连要将张虎灭口,有那么容易吗?不考虑体能问题,齐连要想避开大家的眼睛,在山上的湖边将张虎淹死,时间至少要在昨晚大家都回房休息以后。摸黑冒雨走上山路已经不容易了,还要在湖边将一个人淹死?
但是,若要说这件事情和齐连毫无关系,也无法解释。毕竟张虎就这样死了,而显然齐连对张虎的死心生恐惧,甚至要求先行离开这里。他是心虚了吗?
“但是……瑶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中,乐清的声音引起了纪言墨的注意。是啊,苏瑶光怎么会突然出现了呢?她才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关键。
“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她的消息了,她也没有回家。”安沉兀自摇了摇头。
纪言墨回忆着那日苏瑶光那似乎被洗劫过的屋子,以及她留给他的视频。送别……苏瑶光是一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人世吗?可倘若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呢?既然出现了,她可以选择告诉所有人真相,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个谜团呢?
纪言墨转向陆扬,指望他作为旁观者能否给出一些客观的猜测。可是陆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在观察吗?
纪言墨无法形容那个表情。他看不出陆扬的想法,脑海里还是视频上苏瑶光的样子。她的表情太过哀伤,那是她从未有过的表情,就好像一切都无法改变了一眼。
可是,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呢?就像只要张虎不出门,他就不会死在湖水里。苏瑶光不上山的话,又怎么会惨死呢?
纪言墨实在想不通。整个事情都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乐团里一定还隐藏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摸出了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了一些一时想不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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