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霞-5

                第五章：废弃的小站

      江西鹰潭市因“涟漪旋其中，雄鹰舞其上”而得名，一个卧虎藏龙之地，亦是游魂野鬼游荡之所。

        林子旺在司机的岗位上一干就是二十七年，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乌黑的秀发渐有白发参杂期间，但是依旧生龙活虎，干劲十足。工作时的他从不马虎大意，从他上班时那一身笔挺的蓝色工作服，可见一斑。他每年赢得工作标兵，可不是浪得虚名，工作上可圈可点的地方还真不少。可是，这两天不知道身体哪里的零件出了问题，他自打从杭州站开始，平日里清朗的脑袋瓜子，就开始晕晕乎乎。

        阿霞乘坐的这列绿皮火车就是司机林子旺驾驶的，现在正由鹰潭车站作为中转，沿浙赣线而上，一路驶向杭州。

        凌晨一点，林子旺驾驶绿皮火车，吼冲、吼冲的缓缓驶出鹰潭火车站，阿霞蜷缩在车厢里的硬座上，睡得正酣。

        绿皮火车好像一个听话的孩子，在铺设好的钢轨上乖乖行进。

        横木上冰凉的铁轨，似乎就是两道永远相背的平行线，哪怕一生都不曾有过交集，仍旧是彼此最忠诚的侣伴，一同走遍万水千山，看尽花开花落。

        铁路的道岔，改变了这一切。

        天空像一个巨大的墨盘，不见星星。

        夜游的虫子也因凄楚的秋意，爬进潮湿的洞穴里，享受安睡的乐趣去了。

        突然，一道闪电破云而出，斜刺刺的击中铁路的道岔，火花四溅，铁轨自动分叉。火花引起小火，燃烧起来。秋风掠过，火焰随风而灭。

        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爬上柳梢头的那一轮惨白的弯月，饶有兴趣的目睹了这一切。

        闪电收起锋芒，遁入厚实的云层。

      几分钟后，林子旺驾驶绿皮火车驶过道岔，竟然浑然不觉，绿皮火车沿着锈迹斑斑的铁轨滑行。

        那道闪电在云层中潜行九十九公里，似乎意犹未尽，突兀的再次跳出云层。电光滑过天际，好像好莱坞科幻电影《星球大战》里的尤达大师手中的光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一挥，击中黑暗中的一道铁门搭扣上的三环牌的巨大的挂锁，噼啪的一声，挂锁应声而落，掉在铁轨下面的两根横木间的碎石上，发出巨大的哐当声。

        闪电嗖的干净利索的收起锋芒，消失在浩瀚宇宙，来无影去无踪。

        火车站两侧的铁门被疯长的藤蔓覆盖，完全成了这些植物的天然之架。一阵旋风吹来，扑向危被藤蔓压垮的铁门，锈迹斑斑的铁门尽管被藤蔓牵扯，依旧不敌强风的力道，吱吱嘎嘎靠向两边的墙壁。随着铁门藏开心扉，黑暗中，一个被遗弃多年的小站在被唤醒。

        追逐闪电而来的那一轮弯月目睹了这一切，急急的晃荡进一团飘来的乌云里，像极了胆小怕事的市井小市民，遇事便逃之夭夭。

        林子旺驾驶绿皮火车，沿着铁轨行进，车灯射出的耀眼光柱照亮沿途的荒凉、破败的景色。

        这段铁路也许是长期荒废，暗褐色的铁轨已经淹没在锯齿状的杂草之中。灰黑色的枕木上布满碧绿的青苔。铁轨内外的碎石上附着一层尘埃和青苔，石头缝隙间长出缕缕杂草。旺盛的草枝张牙舞爪的刮擦火车底部，似乎在愤怒的拒绝火车打扰长久以来的幽静。

        铁轨两侧的护坡长满灌木和山草，绿皮火车仿佛正在驶入被人遗忘的原始森林，幽暗、诡异。

        前方的一栋红砖黑瓦的低矮房子上挂着云雾站的名牌，名片上的字迹斑驳，几不可辨。瓦房的红墙上的灰白色的方形窗户沾满灰尘和蜘蛛网，灰色的屋檐上杂乱无章的悬挂着裹着一层黑色塑料的电线。房子的那道紧闭的防盗门，呈现暗红色，仿佛神志不清的女人乱涂乱画在嘴唇上的口红，深浅不一。屋前垮掉的几级石梯被狗尾草和艾蒿侵占，石梯延伸到铁路下的碎石边缘。

        绿皮火车熟视无睹这一切，继续前行。

        火车站两侧的铁门已经打开，覆盖在铁门上的藤蔓长短不一的垂下来，随风摇曳，仿佛龇牙咧嘴的山鬼额前的碎发。火车傲人驶入寂静无声的小站。

        小站大门位于弯道处，林子旺警觉的降低了火车前进的速度，车头上的喇叭声和减速的摩擦声让这死寂的车站顿时热闹非凡。

        车站里的电灯吱吱吱的应声而开，发出黄灿灿的光芒，仿佛坟地里泛着微光的鬼火。

        树影横陈，枝头不时的飘下一片枯叶。

        一个遥远的呼喊声在阿霞耳畔回荡，“哇喔，快点醒来。你的终点站到了。欢迎来到云雾小站，你的一生都在为此等待。哈哈哈哈……”

        阿霞从沉睡中醒来，缓缓的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

        绿皮火车已经稳稳的停靠在月台之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锁牢牢锁住，逃无可逃。

        阿霞伸手提起背包，把背包穿过手臂斜挂在肩膀上。她的即将离开，车厢里的人毫无所知。她们眼中，她不过就是一位还没来得及熟悉，便已离去的匆匆过客。她小心翼翼的轻轻抬脚跨过正在熟睡的一家子，朝车厢外走去。对面的四名工人斜斜的叠在一起，鼾声大作。

        阿霞悄然离去。

        阿霞步行过了两节车厢，乘客都在硬板凳上安稳的熟睡，不少人脸上挂着美梦中才有的那种的浅浅微笑。

        绿皮火车的车门大打开，阿霞跨出一大步，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她独自一人上了月台。绿皮火车的车门在她身后悄然合上。

        阿霞离开了空空如也的站台。昏黄的灯光下，站台后面的铁皮雨棚更是锈迹斑驳，货柜的卷闸门朽损严重。

        前方的一栋高楼成了小站的尽头，高耸的红砖烟囱分外抢镜。

        高楼下有一簇簇的芭茅秆，在浓雾里若隐若现，轻轻摆动的芭茅仿佛神仙手中的拂尘，直指苍穹。

        浓雾铺天盖地而来，吞噬了阿霞身后的绿皮火车。

        阿霞不知道的是，这个繁华落尽的小站曾经也是车水马龙、热闹喧嚣。随着时光的消逝，出于某种隐秘的缘由，小站变成而今的破败不堪。

        阿霞孤零零的走在一排死寂的房子前面，咚咚咚的脚步声在四处回荡，好像一个游荡的孤魂。

        阿霞全然的忘记了自己目的地是杭州火车站，那是回家的中转站。对于她来说，不久前回家的念头还是那么强烈，而此时此刻却是毫无头绪。

        吱吱吱的声音过后，小站的灯光尽数熄灭。

        阿霞身陷在黑暗中，孤立无援。她感到那排房子里浮着一双红色的眼睛，正在往外窥探。

        阿霞机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不由得加快步伐，朝小站外走去。

                                      龙泉剑客

                              二O一九年十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