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子贤

17级文学院秦悦茗

山谷村文化广场的舞台上正在上演着吕剧《小姑子贤》。只见在舞台上柳淑芬饰演的小姑子桂姐唱着戏词：“串门子不过是婶子大娘家。大娘叫她去织布，婶子叫她去插花。嫂子隔着她娘家远，串个门子不想家……”台下的老人津津有味地听着，然而台下的小孩儿和成年人却一脸不屑地窃窃私语道：“不就是一场戏嘛！真是无聊死了，还不如去追剧或者是玩游戏呢！”当淑芬从台上进入休息室的时候，刚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默默地走进了演员休息室。

壹  临危受命

刘守仁爷爷握着淑芬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道：“淑芬啊，俺感觉俺这个病治不好了，估计是你奶奶要叫俺去陪她了。如果俺没了，咱们剧团就托付给你吧！”淑芬听到了这些话，擦了一把眼泪，祈求道：“爷爷，你不要抛弃俺就走！俺觉得俺做不到啊，剧团那么多人员和事情，俺会耽误剧团的发展的啊！”爷爷缓缓地说着：“呵呵，小妮子，俺相信你可以的啊！虽然说，你是孤儿，但是你可是俺一手带大的啊！俺那么疼爱你，俺相信你能行的！”剧团里的其他人都围在爷爷的床边，小声啜泣着。两人互相推搡着，但是淑芬考虑到爷爷心里最后的一根线还是没有放下去，只能说道：“爷爷啊，请你放心的去吧，俺一定要把这个剧团做得越来越好的。”爷爷放不下的右手终于放下了，面带微笑地闭上了双眼。屋子里的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哀痛地抱头大哭起来。随后，其他人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只有曹文登大哥陪着淑芬，只见淑芬抱着床边的柜子，喃喃自语道：“爷爷走了……俺应该怎么办，才能让剧社团发展又好又快呢？”

贰  剧团危机

“俺们要离开戏团！强烈要求柳淑芬补发工资！”

“柳淑芬，你出来！不要做缩头乌龟！赶紧把工资开了，俺们都快吃不上饭了！”……

一大早，淑芬便被门外的吵闹声惊起来了。她推开堂屋门，文登大哥连忙上前道歉：“淑芬，俺没有拦住他们，实在是对不起！”

淑芬心里想，这几年，年轻人都喜欢追剧看动漫打游戏，邻近的几个村庄很少请剧团过去唱几场戏。剧团上下老小几十口人，都需要等着吃饭。大概是粥少僧多吧，宋大哥和其他的一部分核心主干人员决定要走。

宋大哥似乎是非常惭愧但又是非常决绝地说道：“淑芬妹子啊，俺实在是对不起你呀！但是俺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不能再在剧团待下去了。你看俺家的那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俺真的是承担不起生活的费用。俺打算和孩儿他娘去影视公司里做配角，一年跑跑龙套，还能挣很多钱哈，你说是吧？”宋大嫂接着请求道：“淑芬，请你原谅俺们吧！因为俺们实在是迫不得已呀！虽然俺们的一颗心都想为剧团发展做贡献，但是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淑芬虽然嘴里说着没关系，连忙给他们开了工资，准许他们离开，但是她的心底里还是很失落的。剧团的许多核心骨干走了，但是她又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人儿做候补。淑芬觉得剧团似乎是进入了凛冽的寒冬，目前资金缺口非常大。一年到头来，请他们剧团唱戏的也不过是几个村而已。上一年他们在山谷村唱戏，王村长已经非常慷慨地答应一场戏给三万块钱，五天唱完十场戏，便是十五万块钱。但是十几万块钱要维持一个吕剧戏团的日常开支，想想也是非常不容易了。淑芬在物件室里翻出她的戏服，抚摸着精美的绣花，抱着戏服缓缓地蹲下，喃喃自语道：“俺应该怎么做，才能维持剧团正常运行，才能不辜负爷爷的深切的厚望呢……”

叁  铤而走险

如今村里都安装上了现代化媒体设备，但是他们宁愿躲在家里，追剧亦或是在网上冲浪，再不愿意在去村庄广场看戏。在山谷村这一个相对比较偏僻的一个山村，每年这个村的村长竟然还请戏团来唱戏。正值年关头，淑芬坐上曹大哥的远征牌拖拉机，一起去山谷村居委会商谈唱戏价格。王升保村长站在村头，一看到他们的拖拉机来了，激动地搓搓手，示意他所在的位置。他不跟往常一样严肃，而是非常热情地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只见王村长慢悠悠地点燃一根烟，笑眯眯地说：“淑芬啊，俺跟你说，今年俺给你的不是三万钱了，而是这个数！”他伸出了右手，把右手的三根手指头都攥起来，变成了一个拳头。淑芬和曹大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十万？怎么可能！俺们以前只要三万的。”然后王村长慢悠悠地解释道：“咱们今年准备虚报唱戏的费用，也就是一场戏十万块钱。俺们村里今年进行文化建设，唱戏便是山谷村的唯一特色嘛！那你看，一场戏十万块钱，到时候套出来钱是你七俺三分成。”淑芬听完之后，连连推辞说：“王村长，俺觉得这样就不太好吧！”王村长眼睛笑得成了一条线，地说：“哎呀，淑芬！人嘛，总是要放长远些！你看嘛，你们剧团前几个月哄哄泱泱地被影视公司挖走了那么多人，不巧守仁大爷又逝世了，还有几十口子人要吃饭，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呀！你现在都三十岁了，还没寻得一个好人家……”说完他又瞅了曹文登大哥一眼，喝了口水押了押嗓子又说：“你看咱们这次一场戏十万块钱，事后你可以拿到七万块钱，五天戏就是好几十万块呢！几十万块钱开什么不好，你可以翻新一下老化的扩音设备购进一批新戏服……你说对吧？”淑芬沉思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似乎是非常坚定地说：“好，俺答应你。事后你三俺七。”

肆  曲终人散

又是一年春节时。大年初六，山谷村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又扎起了戏台，唱起了咿咿呀呀的吕剧。此时，淑芬坐在化妆室里，对着镜子呆呆地发怵。她回想起，她演戏生涯中演的第一场戏第一个人物便是《小姑子贤》的小旦桂姐。小旦桂姐是她最喜欢的角色，桂姐在戏里是一个蕙质兰心、温柔善良又识大体的替嫂嫂说情的人儿。但是如今，她怎么会为一点点私利铤而走险呢……淑芬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几滴泪，泪水打湿了红扑扑的脸颊。她擦擦眼泪，然后赶紧用白粉把妆容修补了一下。当她准备站起来观望时，却惊奇地发现戏台下人山人海的观众，这里面有步履颤巍的老人，也有已经被剧情迷住的小孩儿和年轻人……淑芬做出似哭似笑的模样，她想，这似乎是在这或许是新资金注入剧团之后，宣传效果提升和创新力度增强的最好结果吧。

但是这时候，县里的执法人员进入化妆室，对柳淑芬客客气气地说：“柳小姐，您好！县里领导发现今年唱戏费用发票和往年发票有出入，请你跟俺们走一趟。”淑芬似乎是一下子被定住一样不敢动弹，好久才反应过来：“好的好的，俺马上就去！但是警察大哥，你能让俺唱完最后一出戏吗？这是俺们剧团今年最后的一场戏了……”两位警察大哥互相对望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示意道是可以的。柳淑芬非常感激，深深地向他们鞠了一躬，然后便缓缓地走去戏台。

在从幕后化妆室走到戏台的这一场路，是她一生中走过最艰难最漫长的一场路。她回想起七岁时，她最敬爱的爷爷教她唱的第一场戏便是《小姑子贤》。她小时候跟随剧团唱戏，傍晚剧团谢幕收拾物件的时候，她就抱着剧本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当初爷爷把剧团交给她的时候，剧团的资金缺口已经非常明显了。如果她不违心地做那件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估计剧团早已经倒闭了。她打算把剧团交给曹大哥，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在这世界上除了爷爷之外她最信任的人儿了。村长大概在上级领导调查时，早已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给她身上，或许他在做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笑眯眯地抽着烟，数着这次捞的油水和挣的票子。远处，可以看到王村长站在村庄广场角落，他心里似乎是有一点儿不太得劲，但是这毕竟是白花花的票子，好不容易干上一票，不要白不要。淑芬需要背负所有的罪名，但是她不能再辩解些什么。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小姑子贤》虽然最后是大团圆结局，但是柳淑芬这个小旦却被执法人员带走了。临走的时候，淑芬回过头来回望了一眼，她看到了暮色天空之中的彩云，跟她小时候傍晚在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偷偷练着《小姑子贤》的天气一模一样，这时候的颜色就是那时候的颜色。原来，这一切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