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
今日·玄灵苑
“阁主别来无恙。”公子箫躺于堂屋的摇椅上闭目。
“你的耳力还是那样好。”身着水蓝轻纱的轩辕阁阁主洛瑶轻巧的从空落地,落下的一瞬间连地上的一片枯叶都没有移动分毫。
“我一武功尽废之人,也就还余剩这几处五官修为了。”公子箫自嘲着。
“这里还是老样子,不曾改变,三年时间,却好像昨天刚刚来过。”洛瑶环顾四周自语。
“是啊,房还是那处房,屋也仍是那处屋,就连那颗大桃树上也不多不少的正好结了十个桃子。其实,变与不变,都在人心,人心若是变了,那么一切也就变了。这世间本无不变之物、不变之人。”公子箫起身自取了一杯茶,淡淡道。
“哈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太好了!公子箫永远洞若观火!说出的话也永远发人深省!…那么,你的心呢?你的心变了吗?”
“阁主以为呢?”
“以为什么?”
“阁主以为我的心变了吗?”
“呵呵,我以为?你曾说过,这世上最难猜的便是人心!你的心可否已变,我又如何知晓?何况,这如许多年,我又何曾了解你的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洛瑶脸上忽显悲切。
“那么阁主自己又是否变了呢?”
“我吗?我早已变了吧?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吧?”洛瑶仰头苦笑着喃喃道。
“呵呵,阁主的确变了,但更多的是成长!”公子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幽幽的说。
“这是你希望的,对吗?”
“不”公子箫微微摇了摇头。“阁主没有明白,你的成长不是取决于我是否希望,而是命运、岁月的必然!”
“难道你并不希望如此吗?”
“希望也好,失望也罢,你仍然已经成长为轩辕阁新一代阁主!这是事实!”
“新一代轩辕阁阁主?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又何曾想当这个阁主?!”苦涩的泪水滑过洛瑶的脸颊。
“想或不想,愿或不愿,有时都毫无意义,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我们自己注定要背负的。”
“这三年来你再未踏足过轩辕阁。”洛瑶忽然一脸凌厉的望着男人,一字一顿道。
“是啊,阁主亦不曾到访过玄灵苑。今日,阁主亲自破阵前来,总不是为了一叙曾经过往吧?”
“难道不能寻你叙旧吗?”
“呵呵,往昔岁月终已逝,无人可以重拾,更无人可以改变。唯有在旧时沉沦直到消亡。所以,常陷于记忆的深处,于阁主并无益处。”
“三年时光,你我竟疏离至此?!我于你就只剩'阁主'这一个身份了吗?”泪仍在洛瑶的脸上肆意滑落,声音里却充满幽怨。
“不是疏离,而是身份有别,我是被逐之人。你,终究还是阁主。”公子箫却冷静的注视着她,清冷的说着。
“那洛瑶呢?!洛瑶又是何人?!你告诉我!”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洛瑶冲过去用双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肩膀。
“阁主又何必如此?”公子箫将她的手轻轻拂去,眼底深处隐隐透着一丝不忍。
“何必如此?!你教了我三年时间,再用三年时间让我终得阁主之位,而后躲到这个一林之隔的玄灵苑又是三年。这三年,你对阁中之事不闻不问,更再未踏足!如今,前后一恍九年光阴,你居然问我'何必如此?'”洛瑶从堂屋的案几上拿起那精巧的桃色酒壶,打开之后满屋馥郁芬芳,她豪放的一饮而尽。
“那阁主又想要我怎样呢?”公子箫依旧寥落的样子,粉白衣衫使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的声音里尽量不透有任何感情,只是他的眼眸深处藏着深深的眷恋。
“我只想要你回来。”洛瑶的声音悲戚,她想看清男人的心,她想陷入那双黑眸深处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但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回到何处?”公子箫则背向她负手而立于窗前,窗外是白涧山的西崖壁,雾气在崖下飘浮,遮住了下面的世界,却令玄灵苑仿佛置于九重天的天界神殿。
“回到轩辕阁!回到我身边!”洛瑶毫不掩饰的急切道。
“我又为何要回去?”公子箫再问。
“因为我想要你回来!”
“哈哈哈哈哈!你想要我回去?!你以什么要我回去?!以你阁主之令吗?!”公子箫仰首大笑,笑声凄然,他又何尝不想回去?
“是!我以轩辕阁阁主之令要你公子箫与我同回轩辕阁!!”
“阁主怕是忘了,我早已不是轩辕阁弟子,你轩辕阁阁主之令于我毫无意义!”公子箫忽然转身,眼底只剩冷傲。
“公子箫!你已武功尽废,我若强行把你带回轩辕阁,你又能奈我何?!”洛瑶怒极,一掌劈下,案几起初毫无变化,但细听却有轻微的“呲啦”声。忽然,“咔嚓”一响,案几断为两截。
“的确”,公子箫没有愤怒,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抖一下。他只是静静的拾起了落于地上的一个香囊,缓缓道:“我如今奈何不了阁主,但人心回不去,就算阁主捆绑了我这一副空皮囊又有何意?”
“你!…你,你为什么执意不肯回去?”
“阁主又为何执意要我回去?”
“因为我需要你!”洛瑶激动的诉说着衷肠。
公子箫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又仿佛什么也没有。他复又低下头拍打香囊上的灰尘。“这世上没有谁是必需的,被需要的其实唯有我们自己。”
“是!没有何人是必需的,可我却只想和你在一起!”洛瑶却始终注视他,她期盼眼前的男人能迎上她的目光。
但他没有,他只是转移了话题。“阁主怕是醉了,今日的桃花酿还是九年前初识阁主时酿的,大概后劲十足。”
“九年前的吗?怪不得我醉的那么快?”洛瑶看着手中的酒壶,恍然如梦般。
“是啊,九年前我第二次与阁主相遇,带回那只兔狲的当日酿下的。”
“三年了,你虽武功尽废,但毕竟'雾障森林'中的'星棋阵'是你与薛阁主共同设置的,所以你破阵去往轩辕阁并不成问题,但你一次也没有去,反而是那只你我共养的兔狲日日前来。三年来从未间断。我将给你的书信挂于它的颈上,盼得你的回信,却也是杳无音讯。我不信,那些书信你未曾收到过一封?!”
“收到怎样?收不到又怎样?”公子箫始终云淡风轻。
“你为何如此绝情绝义?三年前,我气怒之下才说出那句话,我已知悔改,但你却始终不肯原谅我!”
“我从未怪过你。”
“你怎会不怪?!三年时间你我再未相见。我知道,是你不愿再见我。”
“阁主,你可知道你所肩负的责任是什么?”公子箫忽然严肃异常。
“今日,这里不是轩辕阁!我也不是阁主!我只是九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个不被师父喜爱、不被同门接纳的轩辕阁弟子;那个以手劈柴的小丫头!…我多想听你再叫我一声'小丫头'啊!”说到最后,洛瑶再也不能自已,顿时泪如雨下,语带呜咽。
“这里确实不是轩辕阁,但你却是轩辕阁阁主!”只是公子箫依旧冷静如常,似乎他从不曾在乎。
“不!不!我不是!让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阁主给别人去当吧!当初,这本不是我的选择!”洛瑶疯狂的大喊着。
“阁主,人生很多时候没有选择,只有接受。”
“像你一样接受吗?接受被逐出轩辕阁?接受自己再无丝毫武功?”洛瑶的脸上尽是泪水,却有着不甘与迷惘。她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在与她为战。
“是,学会接受,你才能更好的走下去。”公子箫微闭了下眼,他努力平息着自己内心的汹涌。
“好!那我不要其它了,我只要你一句真心话!…你,可曾在乎过我?不为要我登上阁主之位,而是仅仅在乎我这个人?!”洛瑶执着的寻找着答案。
“阁主…”
“你看着我!回答我!”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洛瑶看到了公子箫眼神的躲闪。
“没有…”
“你撒谎!…你为什么期骗我?”她厉声质问。
“我没有欺骗你。”
“骗子!你明明很在乎!你以为我感受不到,对吗?”
“我为何要在乎你?”
“你不在乎吗?!那你为什么对我隐瞒了你曾是灵教派来的细作?!”
“阁主,通常来说,谎言都是为了掩盖真相,而掩盖真相的目的都是为了利己。既然你已知晓,我便如实相告,我的确曾是灵教派的细作,为了探寻轩辕阁的秘密,更为了瓦解它,因为它是中原武林最后一道屏障。而如你所知,灵教则是西域第一大教,却无端被中原江湖排斥,斥为第一邪教,并对灵教弟子千百年来斩尽杀绝。只是,事到如今,对你隐瞒也是为了不再涂生事端。”说完一席话,公子箫感觉气息凌乱,他担心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涂生什么事端?怕我杀你?”洛瑶紧紧相逼。
“是。”
“可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杀你?!”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最莫测的也的确是人心。”公子箫声音里透着无奈和无力。
“你怕死?”
“我不怕死,只是怕在不应死时却要死。”
“你怎知你何时应死?何时又不该死?”
“了无牵挂,人事已尽,就是应死之时。”
“你仍是有所牵挂的,对不对?!你牵挂的是什么?”仿佛抓到了对方的弱点,洛瑶心中的火又再次燃烧起来,她看着男人充满希冀。
“尘世中的凡人各有牵挂。而这种牵挂更多的是一份责任!”公子箫依然平复无奇。
“那你当初倾尽全力的教我武功,是为何?起初你并不知我洛氏身份的。”
“因为想教便教了,因为你天资并不差。只是不想浪费一个学武之人。”
“后来你几次救我性命,又是为何?”
“大概是你命不当死吧?若你几次性命堪忧时我都未在场,怕是也救不了你。”
“既然你说你不曾怪我,那又为何这三年断绝与我轩辕阁一切来往?”
“因为轩辕阁于我再无牵挂。”公子箫只有说尽伤害她的话。
可洛瑶却执意不肯信。她愤愤道:“既然再无牵挂,我终日予你书信,你却仍令兔狲日日前来,难道不是为了能得到我的消息?!”
“兔狲终是野物,有其自己的心念,岂是我可以控制的?何况自养它以来,我便不曾困它于任何牢笼。”公子箫已疲于解释。
“那这是什么?”终于,洛瑶看到了香囊,她的心微微一紧。
“香囊。”
“是了,这自然是香囊。但这是六年前我在你生辰那日相送的,上面绣有一朵茉莉花,是我亲手绣的,因你说你最喜茉莉。不是并不牵挂吗?不是从未在乎吗?那这又如何解释?”女子觉得仿佛有一双无情的大手用力挤压着她的心,那里突然疼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阁主要我解释什么?”公子箫安静的问着。
“我不要你解释什么!我只要你一句真心话!”
“今日所说,句句真心!”
“我不信!你明明在乎!这三年你夜夜箫声不断,我怎么会听不到?!你吹的始终是那首《离人赋》,这是我做的曲,你和的名!”
“不错,但也只是我喜欢这首曲子罢了。”公子箫已再难支持,他只觉胸中憋着一口气。终于,他脚底一个踉跄。
洛瑶在公子箫即将倒下的一刹那迅速一个飞身,男人在她的怀里晕了过去。“公子箫!公子箫!你怎么了?你醒醒!”她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脸,却始终不见他醒转。
此时,院中有衣袂破空之声,一位脸遮黑纱,着黑袍女子悄然出现,她的瞳孔湛蓝、黑纱下的鼻骨挺拔,隐约有着西域人的特色。
黑袍女子一眼看到晕倒在地的公子箫,大惊之下劲力迅速集于掌心,右手反手一掌当空袭来,洛瑶忽觉背后有一股莫名的力道,她猛然回首,黑袍女子已扑掌而至,洛瑶亦双掌齐发硬生生的接下这招,两方内力相撞所激发出的劲气使两人各倒退了数步。
“原来轩辕阁阁主果然是个小妮子!不过我都已入得院来,阁主竟置若罔闻,看来真是关心则乱啊!”说着,黑袍女子下巴微微往倒在地上的公子箫处抬了抬。
“好大的胆子!灵教之人居然敢私闯白涧山!是当我轩辕阁不存在吗?”洛瑶柳眉倒竖,一股剑气直向对方逼去。
黑袍女子轻挥袍袖,洛瑶便感觉剑气好似撞上了一处棉花垛,深陷其中,却又无法自拔,只得被化解。“阁主好眼力!掩面于黑纱下,依然被阁主识得!”黑袍女子佩服道。
忽然洛瑶先发制人,她纵身略去,一下抓住黑袍女子的手臂,只觉对方柔韧似无骨,仿佛徒手抓了一只泥鳅,毫无着力之处,黑袍女子趁势错身闪避,左手突变虎爪状直冲洛瑶面门而来,洛瑶左右连续侧身,堪堪躲过。只觉对方身法鬼魅,且招招取人要害!
“师姐…,”公子箫此时醒转,费力道。
两个女子同时收手,黑袍女子道:“师弟!”
洛瑶已觉其二人关系非同寻常,不觉怒向黑袍女子:“你到底是灵教何人?!为何上我白涧山?”
黑袍女子并不看她,而是俯身在公子箫身侧傲然道:“我乃灵教圣月护法,古丽丝莲娜。”说话间,只见圣月护法从袖中突掷一银色暗器,洛瑶微侧身刚躲过,暗器打于门框上反弹回旋中再次向洛瑶打来,此时洛瑶手中别无它物,情急下将墙上玉箫取下将暗器格挡,“叮”的一声,一枚月牙状银色暗钉钉在了窗棂之上。
“灵教原来只会这几手不入流的下作伎俩!”洛瑶拔下暗钉轻蔑的说着。
“小心…!”,还未及转身,洛瑶的手臂就溅满了温热的献血,回身的一刹那,惊觉是公子箫挡在了她的身后。圣月护法则怔忡站立原地,那个桃色酒壶立时被掌气震碎。
“师弟!你这是何苦?!”圣月护法颓然的跪倒。
“你替她挡下这一掌,你可知她会否领你的情?你知不知道,我若刚刚没有及时收势,你现在安可有命在?!”
“师姐,不要再…咳咳…”公子箫不断的咳出鲜血,一脸悲戚的看着圣月护法微微摇了摇头。
“够了!师弟,你还要瞒她瞒到何时?!你要护她,可你护得了她一辈子吗?!”
“咳咳…师…”重伤的公子箫试图阻止,但他只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
“不,你让她说!我要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洛瑶虽是说予公子箫,却一直瞪视着圣月护法。
“好啊,那我今日就好好给阁主讲几个动听的故事!”此时公子箫仍要出声阻拦,却被圣月护法隔空用劲气点了哑穴。
“请阁主见谅了!这样更便于您听好这些故事!”圣月愤恨的注视着洛瑶。
“呵呵,我师弟对你洛氏族女还真都是一往情深啊!”圣月护法苦笑道。
“你什么意思?”
“当年,师弟十二岁时,教主命他前往白涧山。要想方设法潜入你轩辕阁内部,他做到了,很快凭借其聪敏机灵博得了阁主薛重天的喜爱并收为轩辕阁弟子亲自教习。在这期间,师弟时常用飞鸽传书的方式与我教取得联系,五年时间转瞬即逝。直到有一日师弟欲从此地下山回教,当时此地与轩辕阁仍为一体,林中也未有雾障和'星棋阵',西崖壁处有一天堑栈道直通山底,应是先人所建用以上山通往中原。只是,被你族姐洛瑛发现。”说到此处,圣月护法已是咬牙切齿,双手都握紧成拳。
洛瑶已完全沉浸在圣月护法所说的往事中,直到听到洛瑛的名字,她讶然道:“你是说瑛姐?”
“不错!就是那个贱人!她对师弟一直贼心不死。师弟当时已沿栈道下至山体一半处,如果不出意外,师弟一定会在神鬼不知的情况下归得我教。可洛瑛那个贱人居然也妄图沿栈道追上师弟,却怎料自己学艺不精,中途突然身体失了重心悬于栈道外侧的崖壁上。只是我这情种师弟,当时早已对这女子情根深重,几番思量后还是冒险回去搭救,但地势陡峭,师弟无法把洛瑛拽回栈道,只得两人同时悬坠于崖壁之上,最后,师弟不忍把她抛下,亦怕时间一长自己也无法支撑,迫不得已向天空放了轩辕阁弟子随身携带的特制礼花——七堇落花来向轩辕阁求救。”
公子箫此时眉头紧蹙,双眼紧闭,似是内心极其痛苦,他实在不愿圣月护法再说下去,但无奈哑穴被点,如今自己已不剩半点功力,根本无可如何。
“很快,轩辕阁便前来将二人救起,但师弟的底细亦暴露无遗。他们将师弟和洛瑛带至你阁议事厅。阁主薛重天本要取我师弟性命,欲一掌将我师弟打死,这对于一个身份暴露的细作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下场,可又是你族姐洛瑛,她如今日师弟对你这般扑过去挡住了薛重天一掌,只不过薛老阁主可并未来得及收势,哈哈哈!洛瑛那个贱人终是伤势过重一命呜呼了!”圣月护法一阵鬼魅的得意笑声使得洛瑶恨不得即刻将其杀之,但为了知道后面的过往,她一再克制。
“瑛姐根本不是突发隐疾而亡?”
“当然不是!只不过刚巧你族姐洛瑛恰有心痛旧疾罢了,轩辕阁亦不想与你'镖门洛氏'起嫌隙,自然是不肯如实相告了。啧啧,你们中原武林就是如此龌龊不断,还自诩什么名门正派!”
“我族姐当真是为你而死?!”洛瑶一把揪住公子箫的衣衫将其提至眼前,她只想听公子箫一句亲口否认,哪怕骗她也好,可解开哑穴的公子箫只轻轻的说了一句:“是”。
洛瑶两眼空洞无光的摊坐了下去。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但一切都远远没有结束。圣月护法继续道:“阁主如此年轻,哈哈哈,想必是不可能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但也就此,我师弟被逐出了轩辕阁,薛重天之所以没再杀我师弟,据说是因为洛瑛临死前的遗愿,真是可悲可叹,居然临死也要保我师弟性命!不过,轩辕阁却不准我师弟离开白涧山,但又不能仍在轩辕阁,于是就有了这座'玄灵苑'以及林中的'雾障'和'星棋阵'!”
“故事讲完了吧?那就受死吧!”洛瑶忽然翻掌即要向公子箫的胸口劈去,她无法承受洛瑛是为这个男人而死的事实,这个男人也早该死,今日由她来结果亦是因果报应。
却怎料圣月护法再次冲口而出:“你不能杀他!”随之,一股力道也抵住了洛瑶的掌气。
“那就先杀你!”掌心掉转了方向,掌气也顺势向圣月护法袭去,她凌空飞转,面纱被带落,一张美艳绝伦的异域脸孔赫然出现,圣月护法身型灵动,似在空中舞蹈,她轻巧的避开洛瑶的攻势,足尖一点,再次稳稳落下。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阁主稍安!”
不待洛瑶有所反应,她亦急语:“阁主可曾听说过'妄生毒',痴心妄想的妄,生死有命的生。”
“不曾!”
“这毒乃本教代代秘传,只传于每任教主,且只有制法而没有解法。不过,此毒甚是有趣,严格来讲,它不算无解之毒。”
“为什么?”
“因为中毒之人只要终生不再对任何人动真情、真心便可保命无虞。而一旦动了情,那便是经过严酷的折磨之后心力耗尽而死,'妄生'、'妄生',就是此意,活着,对于毒发之人,就是痴心妄想,因为到时,他们基本都是一心求死!”言毕,圣月护法牢牢的注视着洛瑶,嘴角的笑意透着得意,但又含有一丝凄凉。
“你为何跟我说这个?”洛瑶冷冷的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圣月护法凌厉的笑声似把利剑,令洛瑶顷刻间心胆俱寒。“因为我师弟就身中此毒!而且已毒发已久!阁主这么冰雪聪明,应该知道是何人致他毒发的吧?!”
三年前·玄灵苑
公子箫在熟睡中忽然翻身坐起,朗声道:“何人造访陋室?”彼时,他的箫已悄然在手。
一黑袍女子从暗夜中疾步走来,公子箫见之立刻跪伏在地,微颔首:“师姐”。黑袍女子的脸以黑纱遮掩,但黑暗中双眼的瞳孔却散发着幽蓝的异彩。她的语声冰冷:“师弟在这里好清闲!”
“不敢!不知师姐今日深夜造访可有教主的紧急命令?”公子箫不卑不亢、毕恭毕敬道。
“教主的紧急命令?我还当师弟已经忘了本教了呢!更不要提什么教主了!” 黑袍女子明显语含怒气。
倏然间,黑袍女子欺身向前,一把将公子箫颈下的月白寝衣撕裂,只见沿锁骨处有一块暗青淤紫。黑袍女子愤恨的松手,冷笑道:“哼哼,'妄生毒'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公子箫只是眼帘微垂的跪在地上,并不答话。
“现在毒发时日不久,你随我回去,教主养育你多年,视你如己出,再加上一众弟子为你求情,兴许不致丧命。”黑袍女子声音里忽然带着一份相劝,她无法任由与自己从小相伴长大的师弟自生自灭。
“箫儿多谢师姐!自小,师姐对我都甚是维护,后来,虽我远离灵教到异乡多年,但师姐仍关心我的安危,这些情份箫儿心领!”公子箫知道这一天无可阻挡,所以异常平静。
“但师姐也知此毒无解,毒发便是毒发,回去也不能逆转,只是徒增你和教主的悲戚之情罢了。”
“师弟!就算无解,你回去,教主也终有办法让你免于太多折磨,至少能好过一些!”黑袍女子终于失去理智的急切道。
“不必了,我已习惯这隐于乱世江湖纷争的玄灵苑。”公子箫淡淡道。
“你不是习惯!你是舍不得那个洛氏丫头!”
“当年教主亲自让你喝下'妄生毒',我虽在场,却不能阻止…”说到此,黑袍女子有些不忍。
“师姐切勿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亦非何人可以强迫的。”
“因洛瑛之事就是源于你的真心真情,所以教主才迫不得已用此毒控制你。你是知道此毒的后果的,毒发之后,日日要受锥心刺骨之痛;身体时而如炭烤、时而如入冰窟;会出现幻象,仿佛心念之人在承受折磨而你却不能相救。且这样的消耗一日比一日时长,届时你的武功会渐渐散尽,之后还会周身仿佛被亿万蚁虫啃嗜。如此,直至心力耗尽而死,且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了,师姐,你不必替我难过。与做一个心死之人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又一个洛氏丫头!你为她,值吗?!啊?!你的心意,那丫头又可知半分?”黑袍女子顿足道。
“我不曾愿让她知道这些。”
“如今她已是当今阁主,你的身份你不告诉她,她也会从别的渠道知晓。你想过那时她还会念你当初教她、救她、护她之情吗?!”
“我只想在这世上一日,便念她一日;在这玄灵苑一时,就护她一时。如果有朝一日一切于她大白天下,我情愿到时她恨我;更甚者,她若取我性命,我给她便是。”公子箫平静的看着外面的夜色。
“你护她?如今你已毒发,不久武功也会不剩分毫,且你亦不在她身边,你如何护得了她?”
“师姐当真以为我不知你为何前来吗?”公子箫眼神锐利的看着黑袍女子。
“如今我这玄灵苑与轩辕阁分隔两地,中间以雾障森林和林中的星棋阵为屏障。且这星棋阵的破法唯有我与阁主知晓,师姐自然不会蠢到从轩辕阁正门前去拜访阁主,所以师姐是来感化我,企图让我带路通过星棋阵去往轩辕阁的。”
“不错,但如今看来,你是不会带路的了?”
“当初建此阵法,我便发现这当是一道屏障。只是,老阁主念及我年幼时父母双亲死于轩辕阁与灵教的一场混战,他终觉有愧,再加洛瑛临死遗愿,所以留了我的性命,且只不许阁中之人擅闯禁林,而并未对我禁足。因此,轩辕阁也算有恩于我,如今,只要我尚存人世,便不可能带任何人破阵前去。若我死去,那么世上就仅剩当今阁主一人知晓破阵之法了。”公子箫如是说道。
“那灵教在你心中可还有位置?你别忘了,是教主念你年幼父母俱亡,带你回教亲自教养,知你是中原血脉,怕你听不懂西域语言,特令全教学习中原文字,更是传你武功心法。教主并未婚娶,所以无子无女,更是把你视若己出。”黑袍女子此时越说越激动,不由得语声高亢而凌厉。
但公子箫打断道:“这些我从未忘记!但是,师姐,你难道愿意看我终日只知险恶、利用、杀戮和仇恨,始终是一个浑浑噩噩、心死如灰的行尸走肉吗?!”
“师弟,你要明白,她不是洛瑛!你如果是因她是洛瑛族妹便有所愧疚,那也无妨…,愧疚过后,她仍是…”
“师姐!'妄生毒'什么情况下才会毒发,你我皆知。毒性说不了谎,何况我从未把她当作洛瑛!”
“你宁肯为她与整个灵教为敌,是吗?!”
“我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但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说此句时,公子箫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如果,教主已知解药的制法呢?前提是,你带我破阵之后便随我回去。”黑袍女子此时已在哀求。
“对不起,师姐!我意已决!再劝无意!”公子箫坚定的说道。
“我不明白,那个丫头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她了解你吗?她知道你背负的这些吗?如果你把这些都告诉予她,我也不觉如何,但她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她只需要知道作为阁主的责任就够了。师姐想让她知道什么?洛瑛为我死时,她不过是一个三岁的女娃娃,我年长她太多,这十四载隔阂了多少人情世故?她不需要了解我。只要让我看着她长大就好。”
“作为阁主的责任?她以为她这个阁主是怎么当上的?!那个远从日出之国东渡而来的若飞雪是怎么死的?这些,她也不知道吧?但我知道!”
五年前·轩辕殿(历代阁主住所)
“辜伯,带大家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你再进来,我有事交付。”轩辕阁阁主薛仕年已病入膏肓,肺痨已折磨的他不成人形。
老管家辜逾欲言又止,却见阁主虚弱的摆了摆手,道:“无妨,放心吧,辜伯,我心里有数,这一时半刻的我还去不了。走时把门掩好,一个时辰之内我不见任何人,这是阁主之令!…咳咳…咳”薛仕年咳喘不止。
辜逾老泪纵横的为薛仕年掩了掩被寝,缓步走出,轻轻掩上了门。顿时,屋内静悄悄,无丝毫声响。
薛仕年微微闭上眼睛,他的时间不多,他已经分明感受到由内而外所散发的寒意,这是生命流逝的迹象。
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着一粉白色衣衫几时立于床边,他的眸中有淡淡泪光闪烁,但也转瞬即逝。
“ 你来了?…咳咳…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知道我讨厌这种表情!”薛仕年的嘴边又微微咳出了几丝血迹。但他始终笑靥依旧的注视着床边的男子。
“仕年…”粉白衣衫男子终于有泪流落。
“你哭了?…哈哈哈,咳咳咳…!原来心已死的公子箫也会哭啊?”
“你喝口水吧?”粉白衣衫男子边说边用宽大的袖子沾了沾薛仕年唇边的血迹。他起身欲去倒水。却被薛仕年一把抓住。
“不用了!我命不久矣,眼下有要紧事交托于你!”
“阁主请讲!”
“你先看看这个。”说着,薛仕年将一封信笺从枕下取出,颤抖着把它交给粉白衣衫的男子,男子打开后迅速浏览了一遍,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你,你要将阁主之位传于瑶儿?”
“是,我确要将阁主之位传于她。”
“不行!”粉白衣衫男子断然道。
“咳咳…咳…咳…,因何不行?这几年你一直护她于身后,教授她武功,以为我堂堂轩辕阁阁主真的毫不知情吗?”薛仕年苍白的脸上显出一抹得意之色。
“这一点,我早知你有所发觉,倒并无刻意掩饰,毕竟,我并未伤害她。”
“这便是了,你深知我对瑶儿族姐洛瑛的情份。何况,论武功修为,瑶儿经你这几年调教,以及在我压力下,飞雪也不得不尽心教她,瑶儿已经属人中凤。与蓝姑姑,辜伯,墨长老也不相上下。另外,论家世,她属'镖门洛氏',洛氏掌管天下镖局,势力庞大,若传阁主之位于她,今后对轩辕阁也有助益。”薛仕年微微气喘,粉白衣衫男子赶忙平抚他的胸口为他顺气。
“但你有没有替瑶儿想过,有没有想过她是否愿意做这个阁主?你身在阁主之位多年,深知江湖险恶,轩辕阁作为中原武林于西域最后一道屏障,西有灵教虎视耽耽,而东方日出之国也在蠢蠢欲动,就算中原这些名门正派之间也非铁板一块!瑶儿还未婚嫁,她还有很长的人生之路要走,而你却把她置于这个冷漠的阁主之位!你可否替她考虑过一二?”粉白衣衫男子愈说愈气怒相交。
“咳咳,咳,不是还有箫兄你吗?你我都是过来人,难道瑶儿于你的心思你竟未察觉?…还是箫兄有什么顾忌?如果是碍于你的被逐身份,我死前向众人宣布恢复你轩辕阁弟子之名便可。”薛仕年缓缓道。
粉白衣衫男子并未答话,似乎薛仕年的一席话使他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箫兄对瑶儿无意?但我以为你也倾心于她,不然你不会那么多担心。”薛仕年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阁主莫要再妄测我的内心了。瑶儿于我是否有意,我都不能和她怎样,我只有在一旁默默守护着她。”言毕,薛仕年仔细看了看粉白衣衫男子的脸,终于道:“那好吧,只希望你不要让她难过就好。”
“阁主放心。”
“既然如此,瑶儿就拜托你了!蓝姑姑我很是放心,关键时刻她会助瑶儿一臂之力;辜伯是轩辕阁的老管家,身手不凡,其家族没落,已没有势力,但我信任他,日后也不会害瑶儿;至于墨长老,虽然脾性古怪,但为人直耿,忠心不二,等到见到我的这封遗令,也会辅佐瑶儿。”
“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有一人你还未讲,若法尊有何不妥?”
“飞雪吗?想必箫兄也猜得一二吧?”
“心中有过计较,只不知与阁主有几分一致?”粉白衣衫男子蹙眉道。
“她是来自日出之国的忍者,本名叫千代子,她的肩上有一朵霸王菊花纹身,那是她的家族标志。我死去后,她是对瑶儿最大的威胁。因为她本就是异邦之人。到我轩辕阁与你当初来此目的一致!甚至他们的野心更大,因为日出之国周围是海洋环伺,所以他们始终觊觎陆地,如果让他们得逞,别说灵教、轩辕阁,就连整个中原武林都会被颠覆!”
薛仕年平缓了一下气息,继续道:“瑶儿心性善良,不是千代子的对手,她一定会利用曾与瑶儿的师徒情份,也是出于这方面考虑,我死后先令若飞雪,也就是千代子为代阁主。”
“为什么?你让一个异邦人来担任代阁主?”粉白衣衫男子不甚明了。
“你先别急,这几年你基本在玄灵苑或情思谷,所以我比你了解飞雪,她也是一个背负太多秘密的人。曾经我揭穿过她的身份,她则向我表示过她已经放弃瓦解轩辕阁。所以我如果临死相托,她就会认为我已完全相信她。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被表面成功冲昏头脑。到时她就不会把瑶儿放在眼里。我会把遗令交予辜伯,待我死后一年再行公布。”
“一年之后?你觉得到时轩辕阁还会如今日这般吗?”
“这一年只是在为你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
“对!千代子,我给她的机会够多了,但我已不能有所作为,只有请你帮我,其实,是帮瑶儿!”
“你是要我…?”说着,粉白衣衫男子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是,因为瑶儿心性还不够刚硬。另外,还有一个瑶儿不具备的,但你得天独厚的优势。”
此时薛仕年脸上显出难得的戏谑。
“我?得天独厚?”
“对,因为飞雪对你有情!”薛仕年看了看男子,似乎确认了什么似的,继续道:“是了,想必你自己早已知晓。千代子终究是女子!”
半晌,两人都各自沉思。薛仕年仿佛睡去,但实则他只是在静静等待那个时刻。
“箫兄,我知你仍在与灵教联系,但现在我们之间应该放下嫌隙。轩辕阁乃至中原武林应联手西域各教派,一起对抗的应是那大海以东的势力。我希望你也能让瑶儿明白她所肩负的责任。”
“好,我答应你!”粉白衣衫男子紧紧抓住薛仕年的手郑重道。
“好了,你走吧,恕我这次不能相送了。”
当日,薛仕年离世。由若飞雪暂任代阁主,待薛仕年死后一年再另行新阁主的选拔。而当晚,白涧山响彻来自玄灵苑的呜咽箫声。
四年前.雪毓轩
“吱呀”一声,雪毓轩的门开了。桃红裙萝,黛眉细眼,婀娜身姿的若飞雪进入内室。却见一个身着粉白衣衫的男子坐于桌几旁边,男子幽幽的喝着茶,茶香四溢,那柄玉箫置于桌上。
“公子箫好兴致!只是这拜访的方式可是不太礼貌!”若飞雪脱下自己的外衫,露出雪白的香肩。
“若法尊平日阁务繁忙,我又哪里有机会叨扰一二呢?”公子箫微微浅笑,但他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公子箫说的也是,那今晚我就来陪公子箫小酌几杯可好?”说着,若飞雪款款走来,在她面前的是多年日思夜想的人。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公子箫唇边。
“诶~!怎么能劳烦若法尊,哦不,若阁主呢?”说着,公子箫轻巧的用玉箫把茶杯挡开,又亲自斟了一杯新茶递给若飞雪。
若飞雪对他倩然一笑,垂目轻抿了一口。娇笑道:“是'代阁主',公子箫不要叫错了。”
“哈哈哈!在我看来,有无这个'代'字都是一样!”
“公子箫踏足轩辕阁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更从未入过我雪毓轩,今日阁下到此,大概是有什么不吝赐教予我的吧?”
“我就喜欢与聪明人聊天,千代子小姐!”霎时公子箫的玉箫横扫而来,打在了若飞雪的铁扇上。
“公子箫在说笑吧?怎么给我起了个外邦女子的名字?还突然大打出手!”若飞雪忽然整个人都贴近公子箫,她的头抵在了公子箫的下颌。
公子箫顺势搂住她,右手却反掌一个轻劈,若飞雪左肩处的衣衫裂开,一朵霸王菊花纹身赫然眼前。“的确是外邦女子的名字,但可不是我给若阁主取的,那朵霸王菊很漂亮!”
“公子箫,你今日是来取我性命的吗?”若飞雪凄然道。
“仕年已经给了你太多机会,可你贼心不改,若不是仕年病故,你的性命怕也轮不到我来取。”
“公子箫,你我几乎同时来的轩辕阁。你是灵教的细作,我们有那么多共同点。自我第一次看到你,便倾心于你!这么多年!你终于肯看我一眼,却是为了杀我而来!”
“千代子,如果你能安于做'若飞雪',也许我们之间还有些可能,但现在,多说无益!”公子箫很是决绝。
“呵呵,你一定希望我束手就擒。以你的武功,杀我完全可以不露声色。”
“飞雪,当日仕年向我说明你的身份和目的,并把轩辕阁的安危托付于我,只要我在一日,你都不能不有所顾忌。”
“你为什么?是为了洛瑶吧?”
“这对你重要吗?”
“重要!我就想听你亲口说,你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为了那个贱人?!”
“新阁主选拔在即,你难道真以为会是那个丫头当选?!”
“我是为了轩辕阁。为了整个大陆的武林。不关乎个人。”公子箫平静的说。
“你们都是骗子!一个个都是骗子!薛仕年是,你也是!薛仕年从未相信过我!”若飞雪歇斯底里的大叫。
“公子箫,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若飞雪魅惑的看着公子箫,她的手在公子箫的胸膛游走。公子箫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飞雪,我不想与你交手”,说着,公子箫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置于桌上,幽幽道:“这是灵教秘毒,没有痛苦,我就在这里,直到你彻底离开。”
“你觉得我会不做一番抵抗吗?”若飞雪凤眼微眯,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里透着鬼魅。
忽然,若飞雪目光凄迷,极其诚挚的说:“我也不想和你打。但我不甘心!这么多年,起先是洛瑛,现在又是洛瑶,我恨她们!如今你来杀我,亦是为了她!就连薛仕年,临死所托也是为了护她!”若飞雪牙咬的咯咯作响。
“飞雪,我们往往会对有共同回忆的人心慈手软!”
“哈哈哈,你和薛仕年说的一模一样,那我是你们有共同回忆的人,对吗?”
“是”
“但你们对我可曾心慈手软?”
“仕年已经多次对你手下留情了,而我,是来做这最后一次的。”
“手下留情就是不杀我?”若飞雪已有些语无伦次。
“现在,我是要杀你,但可以手下留情,让你死的更有尊严,更舒服一些。”
“我不需要!我只想让你好好看看我!我做什么了?你看到我对轩辕阁做手脚了?!我远离故土,东渡而来,我有我的使命!谁来理解我?谁来帮我?!你们全都要杀我,我又能如何?”
“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有所背负的,但我们很多时候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选择?我有的选吗?”
“仕年曾给过你无数机会,你不是没的选。”
“机会?只要我不当代阁主就是正确的选择吗?但这个代阁主也不是我要当的,而是薛仕年钦点的!”若飞雪急切道。
“好吧,既然你要杀我。我可以不反抗,如你所愿,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公子箫一脸悲悯的看着她。
“你接我三招。不用内力、不还手,不躲不避,只要三招以后,你没死。那我便死!”
“好!只要你信守承诺。三招,我不用内力,不还手,不躲不避,事后且未死。你便喝下它。”公子箫定定的道。
“公子箫,你可知三招意味着什么?”
“我只知,三招后我未死,你便要死。”
“三招,我会使全力,虽然我钟情于你,但我还不想死!如果你不使内力,不还手,不躲不避的话,你不死也会内力受损,五脏受损。为了她,你值吗?!”
“没有值与不值,只有愿与不愿。”
“这么说,你是情愿的?”
“是!”
“那好,你准备受死吧!”若飞雪大喝一声,铁扇“唰”的一下打开,她把所有力道集于扇上,狠狠的朝公子箫的背打去!
公子箫闷哼了一声,身形微晃,但并未倒下,沙哑着嗓音道:“已经一招了。继续!”
若飞雪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她内心无比的纠结,求生的本能使她必须对心上人下手,但这个人却是在为另一个女人忍受折磨。
“彭”,又一声,铁扇又一次打了下去。这一次公子箫的衣衫上隐隐有了几丝血迹。这一次公子箫没有出声。
但若飞雪却再也控制不住。她大哭起来,哭的声嘶力竭。铁扇落地。若飞雪跪在公子箫面前,她哭着喊道:“公子箫,求求你!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儿!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求求你!”
“飞雪,把铁扇捡起来,还有最后一招!我希望你信守承诺!”公子箫此时已很虚弱。两招若飞雪都是使了十足的力道。他没有使任何内力抵御,所以,他深知自己此刻已经五脏俱损。
“可我不想你死!”
“我不会死的。你还有一招。”公子箫毫无感情的说道。
“好!既然你无情,休怪我无义!”
最后一招,若飞雪的铁扇合拢成棍状,这把铁扇是用纯铁所制,一棍下去,公子箫一口鲜血喷出,却身形依旧,稳稳坐于桌几旁。
“好了,我已接你三招,不用内力,不还手,不躲不避,我亦未死。该你履行承诺了。”公子箫将毒药的小瓶往若飞雪前推了推。
“疼不疼?是不是很疼?”若飞雪哭着用颤抖的双手轻触公子箫的背部。
“千代子也好,若飞雪也罢。都过去了。你背负的太多,是该好好休息了。”
“公子箫,如果有来生。你我相见,你会不会为了我受这三招?”
“也许吧。来生的故事只有来生才知道。我只想守护好这一世我想守护的人。”
“我真羡慕她。”若飞雪眼神迷离的说。“有你护着她,为了她,你情愿白接我三招,这三招损了你的脏器,以你的修为,却也会留下隐疾。但你无怨无悔。真是天道不公,人各有命啊!”
“不是不公,而是你未曾珍惜。”
“此生我一直都是为了我的国、我的家族,就让这一回为我自己一次。为了你,我信守承诺!我喝!”若飞雪将药瓶打开,一饮而尽。
“你能等我离开后再走吗?”若飞雪感到一阵疲累袭来,她知道是药效发作了,她心里苦笑了一下,果然不会痛苦。
“好,我不走。”公子箫抱住了瘫软j的若飞雪。
“你真经打…”
“睡吧,睡着就好了。”公子箫心中不忍。
“没想到,我最后可以死在你的怀里。也很幸福了。”若飞雪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一只鸟展翅飞翔。
“谢谢你…”若飞雪举起手想要触碰公子箫高挺的鼻梁,却终是没有触到…
次日,人们在雪毓轩发现了安详而死的若飞雪,至于这位阁主有力的候选人为何而亡却是众说纷纭。只不过,两日后,轩辕阁新任阁主上位,因为老管家辜逾呈上了一份前阁主的遗令,遗令内容将阁主之位传于“镖门洛氏”之女洛瑶。
今日·玄灵苑
“这不是真的!这些不是真的!你都骗我的,对不对?”洛瑶冲到圣月护法面前,她疯狂的晃动着对方的双肩。
“呵呵,呵呵呵!你自然是希望我所说的都是虚妄的,因为那样你心里就会好过一些,对吗?”圣月护法蔑然的看着她,语气里透着说不尽的鄙夷。
“师弟自从白接了那三招,身体就受了内伤。至于伤的到底有多么严重,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我对本教'妄生毒'的厉害却是了解的,你知道吗?”圣月护法强迫洛瑶看着她,洛瑶从她湛蓝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
“师弟为了你,毒发之后坚持了三年!他三年来所受的身心之苦,你不及万分之一!很多人毒发后三十日便命休矣,而他为了能多护你一日、多守你一时,硬是撑到了现在!”
“你只道他三年来再未踏入你轩辕阁,但你却不知他并非不想去,而是他的心力已耗将尽,他没有体力破星棋阵。他没有体力走出雾障森林。这三年他每日的三餐饮食都是山中与他相好的蛊族人送来的。”
“那只兔狲终日两地来往,你写的书信他都有保留,一封未丢!可他…”圣月护法还说了什么,洛瑶已听不真切。
“公子箫!你为什么不说?!”洛瑶伏到公子箫身上嚎啕大哭。
“丫头,不哭啊!不哭!”公子箫的哑穴被圣月护法解除,面对俯身哭泣的洛瑶,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双手颤抖的轻轻拍抚着。
“你背负了这么多!你为什么只字不提?你为什么?”
“那只是我需要背负的,却不应成为你的负担。”
“为什么不回信?既然每封都有收到,每封都有留存,你为什么偏偏不回一封!?”洛瑶泪眼朦胧的望着公子箫苍白的脸庞。
“唉~”公子箫长叹一口气。“三年来,兔狲代我日日前去看望你,你可能当时只觉它到底是个野物,但这家伙颇有灵性,如果它回来时是兴高采烈的,那你的信中多是一些趣事、好事;如果它回来时是蔫头耷脑的,你的信中就多是一些麻烦、棘手之事。但不论是何种,我都只能忍住给你回信的冲动。我只有随着你信中的内容为你高兴、为你忧急,但不能干涉。因为我有一天会离开你,你唯有独自面对。”
“但你可以告诉我这些,所有的这些!”
“傻丫头,你长大了,我已经累了,这几年,你历练的很好,我很欣慰!”公子箫的声音虚弱无力。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倾心于你一人,我什么也不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你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
“瑶儿,有时,正因为有情,所以才要远离。我知道,这一次,我师姐是来与轩辕阁讲和的。你作为阁主,除了轩辕阁自身的安危,还要在意全武林的安危,东方的日出之国已蠢蠢欲动,不可小视!”洛瑶泪眼滂沱。
“师弟!你刚才为何挡那一掌,我今天是来讲和,教主已同意不再与轩辕阁为敌,一起抵抗日出之国的威胁。所以我又怎会痛下杀手?但是你的心力已耗尽,那一掌我虽收了半势,可以你现在的身体,是无论如何也经受不住的!”圣月护法此时也已满腔悲声。
“丫头,谢谢你那几年带给我的美好回忆,我本已心死多年,但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只是,可惜你我相遇的时间不对,我不能误你,唯有守护。如今,很快,我连守护都不能,但你也已不再需要他人相护,也算偿还了一些当年你族姐的错付;也算没辜负仕年临终时的相托。我亦足矣!”
“那我呢?公子箫!那我怎么办?”洛瑶大声嘶吼着。
“人的缘分自有劫数,阁主与我也不枉相识一场。我只能陪你走到此处了。”公子箫已气若游丝,他微微闭了闭眼,再次道:“丫头,我想听那曲《离人赋》,你吹给我听吧,我教过你的。”
箫声响起,悠远而空灵,公子箫的眼前似乎满是飘落的七色堇,他喃喃道:“又是七色堇花开的好时节,真美…”
这日,玄灵苑的被逐之人公子箫故去,终年39岁。自此,玄灵苑与灵教的千百年仇怨终化解。两方合力重修西崖壁栈道,而雾障森林也恢复其中机关,中原武林联手西域江湖共敌来自大海之东日出之国的暗影…。(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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