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十里去上学

01，

最近在和好姐妹一起组队减肥，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晚上打完卡后去研究她吃了什么，做了多少运动。研究热情已经超过了我对体重的关注度，就算我们约定一周后减重少的人要给对方发红包，我好像也不怎么在乎。这大过天的窥探欲。

姐妹则惊叹于我的运动量，原话是：“你这运动量也太励志了，做的过程中不可以有膝盖疼，腰椎疼，颈椎疼，斜方肌疼，如果有就立刻停止。”

从这无微不至的忠告可以看出，她确确实实是我真金白银的异父异母姐妹。也足以见得，我真的已经胖且虚弱到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曾每周步行十里去上学的痕迹了。

岁月是把猪饲料，漫天地撒着，由不得你不吃。反正时间匆匆过，脱发和长胖，总要占一个。

十几年前那个扛着大书包、挎着干粮篮独自行走在黎明之前的瘦弱小姑娘，怎么也想不到岁月会把自己养成一个天天嚷嚷着减肥的大胖子。

02，

那时候的我在想什么呢。在想我妈从山上看我一点点走出她的视线会不会觉得我很懂事，在想等我走到那个有“自杀圣石”的高地时天应该不会这么黑了吧，在想等会儿到了大马路边如果有人跟我一起等公交我就可以不用纠结怎么让司机停车。

想得最多的是，如果路边突然冲出来一个鬼，我要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它不要跟着我。

农村的天黑是真正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没有月光的夜晚，再熟悉的路也要打开手电筒，因为那条熟悉的路可能被前一天晚上路过的野畜留下各式各样的障碍物。

黑黢黢的世界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无限联想。所有脑子里正在想着的事情都会因为一阵风轻轻拂过后背或者一根草偶尔碰到手臂而烟消云散，转成各种鬼怪故事，神话传说。很多年后我已经成为了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却还是会在睡梦中走入一条延伸向无尽黑暗的路，见到一些脚不沾地的女鬼或一些身形庞大的鬼怪，跟他们讲一些我年少时在脑子里排练过无数次的话术。

这种梦境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我成了一名搞笑女后。

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梦境，依然是人妖乱世，鬼怪横行。只是刀刃架在脖子上，冰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时，我扭头邪魅一笑：“阁下劫财还是劫色？”

一朝梦醒，笑出强大，从此百鬼莫近。

03，

小孩子少有不怕鬼的，回忆起自己上学路上和想象中的鬼斗智斗勇，倒是没什么可脸红的。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时候挎着一篮子香喷喷的馒头、烧饼，我居然能忍住不边吃边走。这强大的意志力，现在的我是多么需要啊。

这许多年来，我跟不少人讲过我上初中的时候每周一挎着一篮子馒头烧饼走路上学的事情，没有人跟我有同样的经历。

讲着讲着我也有点怀疑自己，按理说那时已经进入新世纪了，学校在镇上，我家虽然很穷但爸妈都很疼我，弟弟妹妹还没出生，怎么会没得吃需要从家里带干粮呢。而且，也并没有“人生好苦啊”的感觉在我的身上留下什么心理创伤，唯一能勉强算得上后遗症的是我个子不高，大概是吃的差的原因。不过这算不得什么证据，带干粮上学和我的身高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但一切又都是真实无可辩驳的，因为有另两件事印象十分深刻。

其一是某个周五，我的馒头起了好多霉斑，我怕吃着苦，就在食堂买了一份加辣米线，把馒头皮揭掉了泡在米线汤里吃。中间还加了一回汤，吃得舌尖发麻，满头大汗，竟然把多日没好的感冒给治好了。

其二是有段时间教育局卫生检查，学校要求所有的干粮篮子上都要盖一块白布。在科学范畴里，洁白的布是干净卫生的象征，但在我们村里，篮子上盖白布大多是去参加白事的。我爸妈倒还好，只要是学校要求的、老师说的，那都是绝对正确，必须无条件服从的。我奶就不这么想了，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我，所以我都是把白布放在书包里，等到学校了再盖上。

这两件事虽然听起来魔幻，但真实性可以保证。思来想去，可能是学校里不卖馒头和烧饼，或者卖的太贵了吧。

04，

工作后有次团建去栾川，车在高速上飞驰，经过我家那片山。我激动地给同事们指我家的位置：“你们看，这个山的那边的那边的那边的山沟里，就是我家。”

车速很快，山在不断后退，大家都来不及数清楚这个山的那边的那边的那边是哪座山。

“那么深的山，你们平常怎么出入啊？”她们问我。带着点对未知事物的震撼，也带着点要回应点什么的礼貌。

现在村里的路修得还不错，已经有公交车从村里经过了，不少人家里也有了三轮车可以开到县城附近，如果赶不上公交车只能步行，也大概率会碰到路过的私家车或者小货车，摆摆手就能载你一程。这些都没什么新鲜的。所以路途遥远，我还可以慢慢地讲我步行十里去上学的经历。

“十里，那得走多久啊？”我拿出手机搜给她们看，1小时17分钟。

印象中要更长时间，一个半小时或者两个小时，大概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柏油路，天黑路远，行走艰难；也可能因为书包重、干粮沉，小小的我顾后瞻前，步履蹒跚。

05，

在疫情到来之前，我曾从市区徒步四十多里去白马寺，也曾在外地徒步七八十里进山。现在宅在家回忆那些走过的路，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但万千感慨翻腾于胸，也总比不过那段十里上学路留下的感觉。

大概是光阴如箭，时过境迁，虽有岁月可回首，但当年那一人一路，却是再也不能从头来过了。

不过，假如真有时光机，我还挺想跟那个瘦弱的小姑娘说句话。

“不要担心，你以后会很强壮的。”（手动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