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竹桃

序

见她的时候我在监狱里，监狱长宣布要实行人道主义措施，服刑罪犯可以定期集中会见家属。我到会见大厅时，家里人还没来，她就在斜对面，显然是来会见罪犯的亲属。

一

就像一团花猛地撞了我一个满怀，山竹桃，一瞬间，我被一种春天的花香从头到脚侵润了一遍，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我跟她一定是相处过很久，要不怎么会这么熟悉？她也看到了我，眼睛也是熟悉地微笑着，并没有陌生人相见的感觉。

二

我直觉般想到了她就叫山竹桃，并不知道自然界是否真的有这种花。我想山竹桃主体是桃花，并结合了牡丹花，芍药花，金菊花的品质，她生长在山里深处的密林中，高大乔木巨伞般树荫下的绿草丛中，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耀着。她是种罕见的花种，但数量却不见的稀少，在密林深处断断续续一片一片生长着。

三

这天以后我很快就减刑出狱了，监狱长说是因为人道主义亲情感化的力量，特意亲自送我出门。

四

我一定地先找个活干干，在这个社会上，没有收入如何活得下去？我生活在一个村里，这是五月的一天，我坐公交车来到临近的镇上赶集，不为买东西，我身无分文，坐车钱都是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就在镇子口下车的公交车站，我又突然看到了山竹桃。她穿着一件条文布衫，脸上是山竹桃一样的笑容，晶莹地贝壳一样的指甲上涂着鸡冠花做成的红油彩。

我认出了她。

她很显然也认出了我。

“嗨”

“嗨”

“你知道我吗？”

“知道”她惦起一只脚，葱白一样的手指举着好像在捻着什么东西“你这人真是的，好像真的好熟啊”。

“你是这个镇的吗？”她竟然也觉得是熟人，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你家在哪里？”

“是啊”她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转而又说，“骗你的，我不是镇上的”

“那你是哪里的？”

她只是花朵般笑，没有再说话。

五

我终于还只能叫她是山竹桃，她说完话就犹犹豫豫地走了，边走边回头看了我几次。

六

我长着一颗犯罪的脑袋，脑子里随即设计出得到山竹桃的好几种方案，她那么柔弱，一把就可以轻易抓到手里，将她花瓣一瓣一瓣揪下来随意欣赏。

但这么一个鲜花一样的人，用尽我贫瘠的脑子中所有的词汇也无法形容，她真的太好了，我不能下手。

七

于是第二天，我就又因犯罪被公安机关抓获了，虽然山竹桃熟悉我，但我实际上长着一张贴着标签的罪犯脸，走到哪里别人都能轻易认出来。

不过，她认不出来。

我在外面找不到活路，想到还要见山竹桃，就立马决定在集市上盗窃，第一次偷的钱太少，第二次下手时就被抓住了，一群人抓着我拳打脚踢，直到我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才住手报了警。

八

不久我就又回到了监狱，监狱长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笑着跟我打招“回来了啊？”，似乎我本来就属于这里。

九

在监狱里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一定是跟第二十一条军规一样，触犯了某种规，也就是说，我想见山竹桃，就一定要去犯罪，而如果我犯罪，就会被关进监狱，因而见不到她。

我陷入了人生的迷宫，如果我想见山竹桃，事情就一定会这样轮回下去。

这是我无法摆脱的命运。

十  尾声

于是，我在监狱里写下了这个故事，但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个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