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鹿

在我的老家有一种叫做驰鹿的香烟，打我记事时候起，奶奶就一直抽这个牌子。二层小楼、院子里的香椿树、爬满整个竹架的葡萄藤，还有奶奶嘴里一根接一根的驰鹿，构成了我几乎整个童年的美好记忆。

时至今日，驰鹿这个牌子早已经销声匿迹。据称是许多年前，厂长欠了国家很大一笔税款，便丢下妻儿、连夜带着小姨子出国了。后来法院查封了所有资产，孤儿寡母生活的非常艰辛。

忘记了具体是哪一年的春节，我和一位同事在办公室边加班、边拿电脑看春节联欢晚会。那主持人三番五次的提起饺子、饺子、饺子。我们便决定下楼碰碰运气，看一看对面的饺子馆是否还在营业中。

“哇，运气真好！居然还在！”

“而且你看，今天生意尤其火爆！”

我们刚刚推开门，老板就赶紧招呼我们坐下，但客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只能与人拼桌。

“老板，平时可没见这么人啊！”我调侃道。

“那可不，今儿这一天顶我们平时一个月啦！”

“瞧你乐的那样儿！”

“你俩先在这桌吃，这会儿没在家吃的都是可怜人，但咱聚在一起就是缘！咱这饺子馆就是家！”

这话刚从老板嘴里说出来，与我们拼桌的那位，一直戴着鸭舌帽的哥们儿马上就落了眼泪。

“你怎么了兄弟？大过年的哭什么？”我问。

他没有回话，递给我一颗烟并帮我点燃。然后一直低着头默默的吃饺子，我虽不知他经历过什么，却也能感觉到他的悲痛。

“今天过年呢，咱有啥不开心的都甭提！说，吃啥馅儿的饺子我给你们包去～”这老板打圆场的本事还是一流的。

“嗯… 我要猪肉三鲜，再来一份西葫鸡蛋好了。”

“哎呦不巧了，今天生意实在是太好了，猪肉卖完了！不过我后院养着一头小猪崽，要不我去把它宰了吧！你们多等一会儿啊。”

说着老板就直奔后院走去，但我们转念一想马上要逝去一条生命，心里又有一些难过，也就赶紧起身去追老板。

“老板老板，别杀它了，我们换别的馅儿好了。”

“不碍事儿！你们今天不吃猪肉，那也有别的客人会点猪肉馅儿的啊，早晚都得杀。放心吧快着呢！我以前就是杀猪的，这活儿门儿清！”

说着老板抄起一把看起来锈迹斑斑的刀，扬手就要冲这头小猪崽的脖子砍去。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文弱小生，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吓得我燃着的半颗烟掉在地上自己却浑然不知。

我的同事虽然有着一米九六的身高、满身健硕的肌肉，但在那一刻也是被彻底惊到了，弯腰捡起了我掉在地上的半颗烟递给我，并且非常吃惊的样子跟我说。

“你看！这居然是驰鹿！”

“什么！驰鹿？”

老板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整个人像被定格一样，举着刀的手还在半空中，样子看起来非常滑稽。而后慢慢转过身望向我手中的半颗烟，伴着悔恨自言自语。

“唉，如果当年我不是个杀猪的，晓柔也许就不会跟她姐夫私奔去了。”

说着老板放下了刀，眼中含着泪花走回店内，把菜单上所有带猪肉的饺子都用记号笔划掉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猪，它还在那里瑟瑟发抖，又转过来看了一眼老板，他坐在前台一言不发。

“我今天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对同事说。

“什么？”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