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医生!……”林正从病房里冲了出来,在门口踉跄了一下。他扶着墙壁站稳才又向远处的白色人影跑去。
原本安静的病房里一下子挤满了人,林正在病房门口等候。虽然他已经知道结果。
病房门终于打开了,父亲的主治医生走了出来。
“林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你节哀。”赵医生说出了他期盼已久的话。
节哀?预想中的解脱仿佛晚点了,没关系,都结束了。
三个月前,父亲突然中风被送到了医院,林正当时正在单位开会。考上大学后,他只在过年时回家一趟,虽然毕业后回本市找了工作,但因为工作原因很少回家。这几年,林正从一个普通职员打拼到公司中层,工作占了他绝大部分时间,但却没有到一年回不了一趟家的程度,这只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原因很简单,他不想面对父亲,更不想出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虽然住院后有医护人员照看,但父亲身体每况愈下,现在已经时时昏睡,只能靠呼吸机活着。林正倒是一周三趟地往医院跑,周二、周四、周日,鲜有不来的时候。周二和周四他下了班过来,给父亲读两页报纸,周日则在这里待半天,有时还喂父亲吃午饭。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护工去做,林正只管一周结一次工资。期间父亲做过一次手术,他去外地出差并未到医院,但一再叮嘱医生,要用最好的药。事实上,从住院至今,林正一直坚持给父亲用最好的药。三个月来,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一点点少下去,压在他心上的重担也越来越轻。
“我杀了你!”林正疯了一样冲向父亲。
可惜刚上初中的他,无力与正当壮年的父亲抗衡,更何况父亲喝了酒,根本不认他是儿子。蒲扇一样的手一下一下落在身上,他扭动着身体试图从父亲手中挣脱,却只招致更重的捶打。终于结束了。林正喘着粗气瘫软在地上,双眼泛着血丝,耳朵嗡嗡作响,身上似火烧的疼。“唰!”,竹扫帚在空中快速挥舞的声音盖过了喘息声,林正死死护住自己的头,不让竹丝在脸上留下痕迹。
“唰”“唰”“唰”……竹丝划破空气的声音飘荡了许久。
周二,林正像往常一样下班就来了医院。
他坐在床边,给父亲读了两页一周前的报纸。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十年就过去了,他以为自己不回头就不会记得。看着眼前这个连握拳都做不到的老人,林正心里悄悄蔓延着一丝隐秘的快感。
父亲又睡熟了,氧气面罩里一如既往地蒙着一层雾气,病房安静得只有机器运转发出的些许声音。“叮咚”,手机响起的提示音打破了他的思绪,是银行发来的短信,告诉他卡里余额为零。
今天是周日,林正像往常一样早早到了医院。
“林先生你来了,怎么周四没看到你来?”护士正从父亲病房出来。
“本来是要来的,但是半路接到电话,单位有事情只好回去加班。”林正一般都是每周固定来三趟,时间长了护士也都知道。
“那你快进去吧,我先走了。”
病房里还是老样子。父亲在昏睡,略微起伏的胸膛仿佛在告诉别人,他还活着。
林正坐在床边,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看着父亲,眼前这张枯败的脸同记忆中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你这个畜生!我就知道你妈那个下三滥的东西拉不出什么好货!”
氧气面罩里,雾气随着父亲的呼吸变多了一些,又消散了一些。
林正伸出手,雾气再也没有了。
他仍旧坐在床边,突然想起六年级时数学考了第一名,父亲给他买了一篮新上市的杨梅做奖励。那是他吃过最大最甜的杨梅。
时间差不多,该去叫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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