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切格瓦拉吗 前四章目录www.jianshu.com/p/abb7d0c611f7
是向导打电话给陈雨果的。向导说,陈先生,您把幽幽小姐交给我,可这是天灾人祸,不是我能管得了的,现在我还是把幽幽小姐还给您吧,我可担不了这个干系。
陈雨果那时还在尼泊尔边境做一个项目,听说幽幽出了事,就马上赶回了西京。
回来后医生就告诉他说,幽幽的腿可能保不住,要马上截肢。
他想起她那两条完美的漂亮长腿,曾经藤蔓一般,缠绕在他的腰间,在他进攻与冲刺的时候,她那白得耀眼的长腿,妖娆的像一道闪电,让他目眩神迷,几乎就立刻把持不住了……想起这些他突然想落泪了,但他是个硬汉,在他的民族习俗里,男人是不准哭泣的。于是,他就把眼泪忍了回去。
幽幽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她听陈雨果说,等你病好出院了,就去我家吧,我保证你没有见过我花园里的那些沙地玫瑰,每一朵都开的非常漂亮。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我还得还债。
那么,如果你对西京没感觉,我们一起去北京,去东京,去一切你想去的地方,好吗?
我们?我和你?
对,我和你。
你曾经说过,我和你不相称。
过着过着,就相称了。
那天,陈雨果已经打算把幽幽的情况告诉她,然后,想劝她立刻做手术,因为医生说了,拖延只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
然后,他还想说,做完手术,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他在心里说,我是真的真的,一直都忘不了你。
三夜堇
幽幽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只说了三个字:我不做。
她不做手术。她不做截肢。她宁愿马上从楼上跳下去,也不能让自己没有双腿。
我不是史铁生啊。她在心里说,我没有那么强大,我不能坐轮椅,我不能装假肢。我不写命若琴弦,我不做务虚笔记。
她开始暴怒,对着每一个人都大发脾气,就像人人都欠了她一样。
陈雨果把她的片子发往全国,全世界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那里,其中包括德国,美国,英国,瑞士,但,所有的医生的诊断都是一样的,截肢。越快越好。
陈雨果竭力劝服她做手术,他告诉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当年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江南美人。
幽幽大骂:你TMD少自作多情,你以为我只为你一个人活着吗,我以后就变成了一盆盆景,而且还是断了腿的,住在你那个连文字都没有过的帐篷里?
一边骂,一边眼泪就像雨一样纷纷落下来。她知道,陈雨果对她好,但是在这时候,谁对她好,谁就和她有仇。
因为,那些对她好的人,都劝她把腿锯了,然后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我TM怎么活下去啊?
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幽幽想,我身在炼狱,而所有那些对我好的人,都不过是在隔岸观火。
陈雨果在她发脾气的时候,总是紧紧地抱着她,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安抚不了她,都不能使她平静下来,于是,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她。
他确实出生在一个连文字都没有的民族,一个荒蛮,荒凉,干涸的地方,他从来都不懂什么叫柔情蜜意风花雪月,可是,有些东西是不需要学习的,在这个时候,他比谁都温柔与忍让。
幽幽对着那些医生护士说,以后每一个手术,都必须由我签字,没有我的签字,你们不能做任何事情。
她害怕陈雨果为了让她活下去,就偷偷替她签了字,然后把她拖进去截了肢。
她又指着陈雨果对大家说,这个人我不认识,他的签字无效,否则,一切法律责任由你们来负!
所有人无言。
陈雨果看着她暴跳如雷,心里对她的怜惜更深。他不觉得她蛮横粗鲁,不觉得她强悍,只觉得她越来越弱小,弱小的,就像小时候他在家乡,看到的,刚出生几天的一头小羚羊,那时候,妈妈说要杀了给他吃,他死都不肯,他说,他宁愿饿着,也不会去吃它。
那是一种超越于实用主义,功利主义以上的感情。那是一种很多人所没有的感情。
所以,当他听到幽幽对他说,自己能活多久就活多久,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身体的完整时,他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也不会让你失去双腿。
你又不是上帝。
幽幽说着,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她觉得自己也闹够了,发泄过了,可那都是于事无补的。
如果我还是好好的,还有健康的双腿,我这辈子一定跟着你,做妻做妾都行,你们那儿的男人可以娶几个老婆?
陈雨果握住她的手,看到她居然还能笑着打趣他,心里非常凄然。
和你们一样,一夫一妻。他回答。
和你开玩笑的,幽幽说,我知道我好不了了。
可我当真了,陈雨果说,我们就这样约定了,好吗?
幽幽说了声好,然后沉沉睡去。在那个时候,她已经是一个,被自己判了死刑的人。
陈雨果把幽幽接出了院。既然现代医学已判了死刑,他就想,那就不如试试别的吧。
他不敢自作主张替幽幽做主截了肢,然后鼓动她装假肢,然后对她说,坚强地活下去吧,没有腿的人多了如何如何的。他做不到。他觉得,自己应该尊重幽幽的抉择。哪怕她是错的。
他从家乡给幽幽找了一个医生,那医生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行医了,他托了很多长老去恳求他,恳求他出山,恳求他来西京,给幽幽治病。
在医生到来之前,他对幽幽说,你一定知道牛顿吧,牛顿信了一辈子科学,研究了一辈子科学,最后他说,上帝是存在的。
幽幽瞪着澄澈的眼睛,望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牛顿?现在牛顿离她太远了。
在这个世上,有很多现代科学,现代文明无法解释的事情,对吗?
幽幽见他又绕了回来,就问他要怎么样,他说,我想给你试试我们家乡的医生,但是,那不完全是医术,还有你们汉人,你们这些文明人,都市人认为是巫术的东西存在。
要跳大神?幽幽突然微笑着问,她想,自己已经是一匹死马了,现在谁想来医都可以,只要不截肢。
幽幽以前看过有个叫詹姆斯的博士写的医学报告,他说在非洲丛林的某些部落里,那里的巫医治好了最现代最有成就的美国医生都治不好的病,并且,并不是靠心理暗示。
所以,她倒坦然接受了“巫医”的到来。
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人,身体精壮,穿着纯麻的,没有什么款式的长袍,赤脚,穿一双草屐,看上去很像一个瑜伽教师,气质,打扮,颇有些国际范。
他只会说很少的汉语。当陈雨果用他们的家乡话和他交谈时,他说的很快,说汉语时,却又慢又沉着,“说不好。”他看了看幽幽的腿。
幽幽无言。
陈雨果又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听了点头,缓慢地回答了四个汉字:会不一样。
陈雨果忽然露出欣然的笑容,转回头对幽幽说,医生说,他可以试试,把握不大,但还是有一点的。治疗结束之后,你的腿会有点不一样长短。
当然不仔细看,不太看的出来。
陈雨果说完,那医生也向着幽幽点点头,表示首肯。
这是幽幽至今听到的最确凿的保证,很肯定,不用截肢,只是腿有点长短而已,有点跛。她将信将疑。
放心吧,陈雨果说,医生在我们那里很有名,他说有点把握,就差不离了。
幽幽握住他的手,低声问,会很痛吗?
当然会。
我要麻醉师。
不能用麻药。陈雨果和那老人一起说了这句话,那老人一定听得懂“麻醉”两个字,他语气迟缓,表情坚定地地对着幽幽说了一句汉语,用宣判一样的语调:不能用你们的药,神灵会降罪的。
他不许用医药?
陈雨果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满满的红色粉末,他说,这个,是三夜堇,可以代替麻药,放心,它是纯植物的,没有危害。
什么是三夜堇?
三夜堇是一种很稀有的花。陈雨果说,在我们的家乡,它开放在悬崖上,从开花到最后凋谢,只有三天的时间。因为都是在夜里开花,第一夜,它是浅粉红,第二夜,绛红色,到了第三夜,凋谢前夕,是像血一样艳红艳红的颜色,而且,会发光,会照亮那块崖壁。然后,到了清晨,它就全然凋谢。所以,三夜堇是非常难得的,也是一直以来都禁卖的,有个美国作家叫威廉巴勒斯的,曾经说过,这是世上最美妙的东西之一,因为把它的花与果实磨成粉末,是一种纯天然的致幻剂,服用一定剂量的三夜堇,可以达到麻醉效果,并且,三夜堇能让每个服用的人,都产生一种美好的幻象。
什么幻象?幽幽问道。
能看到你所认为的,你所能感觉到的最美好的人与事。
幽幽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中世纪。
医生是一个瑜伽教练一般的神秘老人,在他的身上,有着重重神秘的气息,像起雾的夜一样的迷茫而暗昧。
并且,没有麻药,据说用西药会遭到神灵的天谴,而那瓶红色的三夜堇粉末,她几乎就认为那是毒品了,大麻,罂粟,最初不都是植物,是致幻剂吗,最后统统被人纳入了毒品的行列。而那个叫什么威廉巴勒斯的,幽幽也知道,是美国垮掉的一代的教父,瘾君子。
但,治疗的基础是信赖。她信任陈雨果,所以,她把自己给豁了出去。
医生在治疗之前,朝南盘膝坐下,嘴里念念有词,陈雨果低声告诉她,他是在祈祷。
可他的祈祷词是不是也太长了点?幽幽想,慢慢的,她感觉自己的双眼都快合上了,是那三夜堇起作用了么?正在她心神恍惚的时候,她感觉医生靠近了她,接着,她听到了自己体内忽然有一阵瀑布似的声音,一个寒噤,沿着她的脊梁直流下去。
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医生说,自己明天会再来敷草药。
陈雨果告诉她,草药要一连敷两个月,是医生自己配制的,谁也不知道那配方是什么。接着,他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吃了三夜堇之后,看到了什么?
幽幽说,我看到了你,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就像上次一样在床上缠绵,然后……她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其实,这只是她幻象里的前半部分,至于后半部分,她没有说。
她一直都没有说。无论之后陈雨果怎么问她。
镜子
幽幽回家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
她在陈雨果那里住了很久,治疗,恢复,休养生息。
陈雨果给她订制了很多高跟鞋,他说,穿上这些特制的鞋子,从背后,几乎就看不出她的腿有长短。
但幽幽还是觉得不一样。大概,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自己的状况吧。
美人鱼从鱼变成人,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尖刀上,而她呢,其实走每一步路都知道,都在提醒,自己的腿不是一样长度的。
但时间是一个庸医,它说自己包治百病。过了些日子,似乎,幽幽也慢慢淡忘了这些。
陈雨果已经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妻。因为她曾经说过,如果能好好地活着,她就和他在一起,无论是做妻还是做妾。
那时候他握住她的手,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承诺。按他们的民族习俗,只要他答应了的事,就永远都不能更改。
而对幽幽来说,那时那地那情那景,其实是一种特例,那句话,类似于梦呓一般,好几次她都想对他说,为什么要把梦呓当作承诺?
但面对着陈雨果满腔的诚意,她说不出来。
有次去停车场,保安上来和她招呼,喊她“陈太”,她茫然不睬,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喊谁,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姓陈,更不叫“泰”。
陈雨果进了车后对她说,怎么别人和你招呼你都不理?
幽幽这才绕了一个弯子想起来,原来,别人都把她当成了陈雨果的太太。而他替她还了高利贷,为她治病也花了好多钱,幽幽说,以后我一有钱,我就会还给你的。
陈雨果立刻把脸一沉,低声呵斥道:我TMD还不需要自己的女人还钱吧。
幽幽回家的时候,因为陈雨果在西京有事走不开,她就一个人上了飞机。到家时居然发现公司和家里都井井有条,小虎也好好的,她便夸了海子一句,不错,会办事儿。
海子说现在给两个写字楼提供商务午餐,做饭采买什么的,都承包给一家餐饮集团了,他们公司赚的不多,但是收入稳定,他每天只要去监督一下就可以了,所以也有空照顾小虎。
幽幽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干了,这样的好机会怎么可能就轮上他?
是马爷介绍的。海子说,马爷给我们找的路子。
马翔?他没让你做别的事吗?幽幽立即警惕地问。
没有。海子说,马爷也没有来过。
在情理上,幽幽想,自己似乎应该去马翔那里一趟,向他道谢?
她让海子打电话给他的秘书,走最正常的流程,一般来说像她这样的人物,秘书大都会以“马先生没有空,有时间会打电话通知您预约时间”来应付的。
没想到海子挂了电话就对她说,马爷说明天上午有空。
第二天上午,幽幽去了马翔的办公室。
马翔看到她,问了一句:这些日子,你去了哪?
幽幽没有回答。似乎,她该说几句谢谢之类的,然后就告辞,那么,于情于理,她都做的很是光滑好看了。
并且,这种姿态,才是高贵骄傲的,这样的姿态,就是一种最好的距离。
但是,她却什么都没说。秘书给她端了一杯咖啡进来,然后,就带上门出去了。
两人沉默相对。空气里,只觉那咖啡香氤氲浮动,一尝,却是略微苦涩了一些。
糖。她只说了一个字。
马翔立刻微笑着欠了欠身,给她加了一块糖。
幽幽喝了一口,把杯子一放,说道:马翔,你不应该请我吃顿饭吗?
好。马翔爽快地答应道,今天一起吃午饭?对面有家西餐厅,环境还不错。
不行。幽幽站起身,说道:什么吃午饭?我要的是最高级的餐厅,烛光晚餐,还有,拜托你换身礼服。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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