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钢筋

蚂蚁peter

      钢筋是我的大学同学。原本姓李，为何被人称作钢筋，原因已不可考。不过我觉得，这个绰号格外适合他。李钢筋是海南人，海南人普遍身材短小精悍，眼窝深陷，而且不惧寒冷。我们的大学在西安，北方的冬天，外面下着大雪，海南人却排队穿着小裤衩，裸着身体，拿着水盆进水房，一盆一盆搂头浇下来，然后兴奋的发出怪叫。不过钢筋不太一样。别人身体好都是整日在篮球场足球场泡着，但钢筋体质过人绝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锻炼习惯。谁也搞不懂，看起来瘦巴干枯的钢筋，整年连个喷嚏都不打一声。冬天一件薄夹克，夏天裸着身子。直到有一天，宿舍的海南人老蟹给我透露，钢筋在练功。当时是九十年代，社会上流行练气功，钢筋也没有落下。当然，我也练了一阵子鹤翔庄，最后不了了之了。但平日里，不论宿舍教室，谁都见不着李钢筋偷练神功的样子。老蟹曾经神秘兮兮的告诉我，钢筋练功是花了大价钱拜师的，如今得了真传，已经练到了哪一层，并且已经半开了天眼，能透过五脏六腑给人看病。

      除了练功，钢筋还嗜好抽烟，躺在他的狗窝一般的上铺经常吞云吐雾，把宿舍弄得乌烟瘴气，下铺也屡有仗义者沉声低吼，但有时钢筋就是毫不理会，依然换着花样吐着烟圈。钢筋平时是有威望的人。仗义者也没有办法。钢筋戴墨镜抽烟，练气功，在我们一群安分守己只知道上自习的人当中，显得分外另类。钢筋旁门左道的东西知道不少，算卦看相，象棋围棋，吉他气功，外星ufo，中医八卦易经，钢筋虽不像那几个学痴下功夫学习上自习，但考试成绩也不差，很有些无师自通的天分。

      自从钢筋练成神功后，照旧抽烟很凶，每日烟不离手，右手细长的手指熏得黑黄，像冬天北方农村田野里的干树杈子，钢筋虽然酗烟，但真的没见过他咳嗽过，冬天里一件藏蓝色薄夹克敞开来，风里来雨里去，好像真有百病不侵的深厚内力。钢筋没事就缩在他那个狗窝一样的上铺里，靠着被子摊直大腿抽烟思考事情，若有好事者要找他切磋讨教功法，钢筋立刻从狗窝坐起来，神情变得分外严肃，从床边探出脑袋俯视众生，眼睛精光四射，以一种怜悯的救世主姿态盯住对方，用他浓厚的海南口音普通话，拖着沙哑的嗓门，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他的功法理论，钢筋那黑黄干枯的手指，在空中指指画画，嘴里冒出一套一套的名词理论，时不时教训：你不懂。好事者起先还争论两句，渐渐的就没了气势，直到接不上话默默离去。

      有一次，我闲来无事，转悠到钢筋的铺下，仰头跟他搭话。钢筋正坐在床边抽烟，一对脏兮兮的赤脚耷拉下来，我一时兴起挑衅问道，听说你会什么功，真的假的？钢筋没有言语，随即把烟掐灭说：我来看看你身体怎样，说罢不由分说伸手握住我的右手，板起脸神秘莫测的盯住我，我被钢筋那一对轱辘乱转的小眼盯着，心里一阵发慌，仿佛那细长的枯黄手指变成了一条黑蛇，悄无声息的遁入我的体内游走巡弋，把我身体的一切秘密都一览无余。片刻之后，钢筋松开手，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用那张黄巴巴的脸凑近我，悄声说：你肾不好。我仿佛被电击了一下，马上觉得无地自容。旁顾四下有人，不敢深谈下去，仰头呲牙勉强一笑，悻悻然躲开去。 这个经历，多年以后每每记起，就让我觉得羞辱万分，它让我想到小时候农村老人常逗小孩玩的一种游戏，狗娃，来，叫爷把牛牛揣一下。

      钢筋是个神人。除了气功修为莫测，其他本事也不可小觑。比如我们经常玩象棋。钢筋也会加入战团，钢筋下棋的气势很足，一上来就有一种压迫感。而且棋路走的也确实不坏，虽然胜率也就那样，但在我们圈子中，也绝对属于顶级高手一族。钢筋下棋喜欢赌博，有一次跟刘瓜下棋急了眼，把他的bb机从裤带上解下来，拍在桌子上，放话出来：这局谁把我赢了，这机器就他的了！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最牛的就是腰里别个bb机了。可这次的对手是刘瓜，棋路也绝不含糊。刘瓜也不示弱：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耍赖！围观者呼啦一下来看好戏。棋路展开，钢筋起先占了上风，夹着烟咂吧咂吧津津有味，连烟圈都在脑袋上跳着舞打着旋。众人要看好戏，卯足了劲给刘瓜支招，钢筋落下一子，马上有八种解法冒出来，钢筋仿佛在众人眼里被褪了底裤，所有秘密一览无余。但钢筋毕竟是钢筋，阴沉着脸，紧皱眉头，嘴里咒骂不断，手底下却不松劲。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形势很快急转直下，钢筋开始陷入被动，对面的刘瓜跟个母鸡一样格格格冷笑着，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摸了一下bb机说：先摸一下过过瘾，待会就我的了。钢筋铁青着脸沉默不语。围观者一阵阵起哄，仿佛逮住了教训钢筋的机会，钢筋捏着棋子陷入长考，一言不发，死撑烂打，不多时，钢筋终于大声咒骂一句，推棋了事。刘瓜一把抓起bb机，我的了！

……事后，bb机还是还给了钢筋，或者说，刘瓜也根本没好意思拿走机器。

      钢筋的故事还有很多。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