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一刻,从嘉又来到驿仙院中。
野老远远见了他来,便跑出来迎了他。
野老见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外罩一件狐皮大氅,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乌黑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自牵着一匹白驹,从皑皑白雪缓步而来,犹如画中的人儿一般,便忙从他手中接了马匹的缰绳,为他牵了马匹,见他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袱,便欲顺手接到自己手中,从嘉忙道:“不用,我自己提着。”
二人有说有笑,野老将马匹交予广欢,忙引了他至客堂,客堂内的小桌上早沏好了一铁壶热茶,放上了几个茶盅,又添上一个热碳盆,从嘉知他定是费心准备,便忙道:“我来瞧瞧她便走……不必劳烦……。”
野老忙应道:“大人肯到我们这处,是我们的造化。哪里是劳烦,请都请不来……大人稍歇片刻,喝口热茶,我这就去唤她来……。”
“等等……。”从嘉忽想起什么,问:“你这多年的足疾,现在如何了?”
“已无大碍……已无大碍……。”野老忙摆手,哪知从嘉也未理会,将那包袱放在桌上,便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欲撩起他裤口,急得野老忙退后两步,躬身行礼道:“罪过,罪过……我一个带罪之身,岂可让大人为我诊治?”
“野老莫不是信不过我?”从嘉站起身问他。
“大人莫怪,我如今上了年纪,又久居于驿仙院,浑身沾着些仙兽的气味,怕是大人碰了……。”野老躬身道。
“哪里的话?”从嘉想了想便道:“你如此说,我便知是自己的不是,应勤来瞧瞧你们……。”
“大人稍歇片刻,快请坐,坐,我这就去唤了容若来……。”野老听了这话,忙上前,将从嘉褪下的狐皮大氅接在手中道:“我替大人先收好……。”
从嘉点点头,想了想又对野老道:“也好,你去唤她来。就说我找她说几句话。她尚未病愈,切莫为难她!”
野老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门帘子便被掀开,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进了客堂中,从嘉转头一瞧,是野老一手掀了门帘,身后领着容若走了进来。
“大人,人领来了……。”野老笑道。
从嘉定睛一瞧,那容若骨瘦如柴,穿着件不合身的宽大棉布长衫,面容苍白,一头长发随意拢在脑后,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紧随在野老身后。
“实是,病的不成样子……大人莫见怪!”野老忙解释道,说着,推推身边的容若。
容若见了从嘉,忙垂了头躬身行礼,嗓音沙哑,开口道:“见过大人……。”
“过来坐……。”从嘉站起身道。
野老用肩蹭了蹭站在有些不知所措的容若,容若这才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迈开脚步,一瘸一拐往从嘉走近些。
从嘉自在桌旁坐下,忽又站起身,换了个位置。指了指身旁的空凳子道:“你坐在此处……,此处冷,这儿离碳盆还近些!”
容若回头看了看野老,野老忙道:“大人叫你坐,楞着做什么?!”
说完,他对从嘉行了礼道:“我先去煮些热的茶水送来……。”便转身掀了门帘子走了出去,顺手合上了木门,客堂内只剩下二人。
容若不得不在桌旁坐下,抬眼瞧了眼从嘉,又垂下头,思及过往,想到如今二人已是云泥之别,如今却坐在他身旁,终是心内不安。
须臾片刻,忽地站起身,躬身对从嘉道:“大人……我……今日已是好多了……。”
“你坐……”从嘉伸手拿起桌上那沉沉的铁壶,为自己斟上一杯茶,又斟了另一杯茶送到容若面前:“自上次路过驿仙院后,咱们许久未见。此刻这里并无他人,你同我说会儿话……你来驿仙院已有些时日,过的可好?”
“多谢大人关心,我在此处一切都好。”容若站在那处垂着头答道:“野老与广欢,对我都好,还有……。”
从嘉缓缓吹着茶水里的一片茶叶,刚放下那茶盏,忽的瞧见容若怀中露出半个鹦鹉的脑袋,那鹦鹉见了他,顷刻间便从怀中飞了出来,落到自己手边。
他见那鹦鹉通体雪白,站在手边歪着脑袋,安静的打量着自己,便朝它勾勾手指,那鹦鹉又走近些他,任由他伸出手指摩挲着身体。他索性伸了指,由那鹦鹉一伸腿站在他指尖上。
容若见了,心下大惊,忙躬身道:“大人……这是……我捡来的鸟……惊扰大人,大人莫怪……。”它恐鹦鹉生事,遂一瘸一拐上前要去捉它,哪知那鹦鹉左躲右闪,照旧飞回到从嘉手边。
从嘉见那鹦鹉伶俐可爱,朝那鹦鹉温柔的一笑转头问她:“它叫什么?”那鹦鹉摇头晃脑,扇扇翅膀,忽又打起嗝来。
“还没有名字。”从嘉将它放在自己手边,容若见了忙回道:“想着天寒地冻,养它几日,便仍放它归去。”
从嘉望着那鹦鹉,道:“留下吧,它翻山越岭,就是来找你的也未可知。好好待它,这是你与它的缘分。”那鹦鹉听了这话,喜的摇头晃脑,晃动着小小的身躯。
“乖……。”他指尖轻柔的触着鹦鹉的小脑袋:“你觉得,我说对了?”那鹦鹉如听懂一般,振翅一飞,轻盈的落到容若肩上,容若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坐,让我看看你的伤……。”从嘉微笑着指了指身旁那凳子:“坐……。”
容若见他如此,只得极力隐藏着内心的忐忑,在他身旁坐了。
“还是算了……。”容若眼见着他站起身,不由分说在自己脚边蹲下身。
“别怕,让我瞧瞧伤口……。”
她遂缓缓将自己宽大的裤腿小心掀起来,鲜血淋漓的伤口被一块粗布条简单包扎着,那伤与布已粘连在一起,灰色的布条被鲜血浸透,从嘉稍一碰那布条,容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伤口如撕裂般的疼痛。
“能忍住么?”从嘉抬眼瞧着轻声问。
容若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彼时二人四目相对,容若咬着苍白而无血色的唇,朝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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