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结婚很早,至今已过了金婚。一路风雨,各种艰难,两人相依相伴,几乎未曾红过脸,直到前些天。
像往常一样,老两口睡一间房,睡前聊聊天,偶尔拌拌嘴,全做打情骂俏,只当没听见。但这回两人是真的吵起来了,听动静还不小。我觉得不太妙,便起身开了灯,出了房门瞧瞧。
两人争执之间,隐隐还有些要动手的意思,吓得我没敢出声。奶奶平日里嗓门就大,这会儿在气头上,说话全靠吼,我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能在一旁干瞪眼。冬日夜里最是寒冷,奶奶气的揭了被子坐在床边,我担心会着凉,便劝她先进被窝,有事明天再好好说,她不听,催我快去睡觉,我一看这架势哪里还敢走,索性就留了下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两人的争吵依旧没停,当着我的面也半点儿不含蓄。奶奶情绪很激动,爷爷倒是一副很冷静的样子,说话声平平稳稳,连个高音也不曾有。我听了半晌,总算是听明白了点。爷爷年轻的时候为了养家糊口,跑到外地打工赚钱,家里就剩奶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村里人惯是喜欢搬弄是非,无中生有,爷爷回来就听见有人说奶奶不安分,去了哪个男人家一夜没回来,但这事一直没跟奶奶提过,一直记在心里,直到今天晚上一时情绪失控,这才抖了开来。奶奶心里委屈,又哭又骂,说实话我极少见到奶奶哭,我从小在她身边长大,什么苦难都没见她掉过眼泪,可见这次真的气狠了。骂爷爷是个怂蛋,这种事当时不说,怕抹不开脸又搁心里放着,骂他不是个玩意儿,没良心。我在一旁听着很是尴尬,但是这事没有我插嘴的余地,我只能拖着奶奶去我的房间,先把两人分开再说。
扶着奶奶进了被窝,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她不停的在抽泣,我也不敢睡。折腾到了半夜,见她呼吸平稳了,我才敢闭眼,夜里醒了几次都听见她在小声地哭,劝了几次还是没用。第二天醒来,瞧见她眼皮肿的老高,饭桌上两人也离得远远的,整日零交流。奶奶撂了狠话,以后只当他是个畜生,死活都不管他。
之后弟弟要去县城上学,奶奶过去照顾他。从老家到县城的路很远,硬是不要爷爷送,爷爷几次停下车来喊她上车,理也不理。路上遇见几个熟人,看出了点猫腻,打趣了几句,爷爷一直板着脸没接话。
到了县城之后也没打个电话报平安。按照以往的习惯,两口子每晚都会打一通电话,随便点小事也能说上很久。但这次一连好几天两人都没通电话。看这苗头我估摸着怎么也得一两个月奶奶才肯消气,谁曾想一个多星期之后,一到晚上奶奶就开始神神叨叨的,过一会儿就看眼手机,嘴里嚷嚷着老头子还不给我打电话。我心里好笑,又怕恼了她,两人不定哪天才能和好,便装作没听见。白天做饭也念叨,“你爷爷喜欢吃干饭,每次煮饭水都加的恁少……”
“你爷爷也不喜欢吃豆芽,向来看都没眼看”
“这么点饭,你爷爷能吃四五碗”
“死老头子最喜欢喝烫嘴的茶,凉茶渴死都不喝,倔驴”
总之干什么都能想到爷爷,便是洗个衣服也要想着爷爷的脏衣服没人洗,只是两人还是没通过话,直到伯伯打了电话过来说爷爷去医院检查,肝上长了个小水泡,奶奶吓得魂不守舍,想都没想就打了电话过去,晚上睡觉都把手机握得紧紧的,生怕漏了爷爷的来电。如今两人不仅和好了,感情比起以往也更为深厚了,看得我心里也极为舒坦。
生气是因为我在乎;而我在乎,是因为我爱你。
当爱成为习惯,也许就意味着,爱你,成了我的一种本能,虽非与生俱来,却是历久弥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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