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一个日子

天气正好，清风徐来。明媚艳丽的阳光，从遥远又不遥远的苍穹之上，穿过袅袅云层，然后透过窗前两棵老樟树，被苍翠的叶片割裂分离，化成了点点稀碎的星子，轻轻地撒在青石板上，斑驳地像是岁月的影子。树下的小男孩不满地嘟喃道：“坏大树，臭大树，把阳光都抢走了，害我的西红柿小苗一直长不大，哼，小气鬼。”

我站在二楼的窗子，不禁哑然失笑。​“喂！小孩。大树可不是小气鬼哦，看见他身上背满了椭圆形叶子嘛，他太累了，阳光阿姨特意多给他盛了点饭。”小男孩看着我，眨巴着眼睛，然后走到老樟树前，用自己的小肉手怜爱地摸了摸老樟树，再抱了抱：“对不起，我不知道大树你那么辛苦，你都长皱纹了……你是好大树！”老樟树像是听懂了孩子的道歉，翅膀一样的叶片一簇一簇地攒动，落下几片熟透了的当做礼物，伴着恰巧经过的微风，一同飞进了这个七八岁孩子的梦里。

不知是天气作祟，还是身体做鬼。困意渐渐上头，我躺在这把老​摇椅，视线慢慢地，慢慢地，模糊了……恍恍惚惚，我在四月份的一个日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到飞船俯身冲进浩瀚宇宙，流星从夜空划过，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勾肩搭背一起走出学校大门，叼着烟的男士熟稔地吐出一口雾。

我也梦到​早间市场的喧嚣与吵闹，保险业务员的泪水与无奈，盛夏的蝉在不知疲倦地叫唤，河里的溪水流淌了数十日数十年。

我还有梦到磨辣酱的老太摔断了腿，成群的燕子从北边飞回来，老房子的墙角长满了“小房子”，老师不喜欢的调皮学生当了顾家的好爸爸。

我走过了山高水远，踏过了春夏秋冬，越过了人山人海……在梦里我变成了一个老人，沟壑趴在了我的脸上，银丝缀满我的头颅，岁月压弯了我的背脊，儿女也离我而去。

我坐在大门前，浑浊的眼睛盯着远方，不知在想着什么。邻居的老太见状停下了手中洗衣服的活儿，蹒跚着往我身边走过来，无所避讳地搬了条木凳，因时间和人的原因，凳面光滑而流畅，像是被打磨过的镜子，磨平了它的棱角，磨灭了它的脾气。肥大臃肿的身体使她坐下来有点吃力，一股劣质洗衣粉的味道钻入我的鼻腔，然后消逝。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感受到手心传来一阵凉意：“老不死，又在想什么，我们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没人会管了的，顺其自然等老天爷来收了我们吧。”她吸了吸鼻子，顿了顿，不知是在沉默，还是在哽咽……

“唔……”有一只手似在我的背后拍打我，我缓缓睁开眼睛，突然入侵的光线让我一阵目眩，回过头一望，是母亲，“吃饭了，咋在椅子上睡着了呢，快下楼吃饭。”“好……”我往窗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老樟树还是那棵老樟树，小男孩还是那个小男孩，只有青石板上多了几片落叶，巷口少了几个行人。一切都没有变，一切又都变了。

我咂了咂嘴，准备下楼吃饭。

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