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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差点死在文明的角落里

她差点死在文明的角落里

作者: 胡家妞 | 来源:发表于2019-03-05 09:10 被阅读1次

    陈媛从小就是个很有志气的姑娘,她拼命地学习,希望能去远远的地方上大学,最好一辈子都不用回来了。

    陈家是村里的老户了,从陈媛祖爷爷的祖爷爷开始,就扎根在陈家村了,而且还是村落的建设者之一。因此,陈媛爷爷在村里很有一番做派,村里的人大多也都敬着他,连带着他在家里也成了独裁。就好比他觉得女孩子上学也无用,就在陈媛大姐四年级开学的第一天,去学校把她领了回来,顺路拿讨回的学费买了烟。回来后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对着抽抽搭搭的大姐说是为她好。

    陈媛怕极了,所以她梗着脖子对爹妈说,要是不让她上学,她就让一家人没安生日子过。她知道这些话说了也没用,在这个家,这个村子里,有无数盘根错节的族群关系,无数不能反抗的人,无数压得人喘不过来的规矩和理义。

    她,最是人微言轻。

    陈媛爹脑袋有点不好使,没听懂陈媛说的事情,但是听懂了陈媛的语气,人虽傻但却心疼自己孩子,所以每次陈媛反抗老爷子的时候,她爹也会跟在旁边咋咋呼呼地帮腔,老爷子不喜欢陈媛,但对自己的傻儿子永远很宽容。

    转眼间,陈媛已经高二了,在镇上上学,成绩从来都是年级第一,是老师的重点培养对象。学校都为了照顾这批好学生,特意拨了款,新招了几个厨师给学生们加菜,希望能多出几个大学生。食堂新来的那个小师傅人特别好,长得也白净,而且每次给陈媛打菜的时候,都打得满满的,还特意把肉多挑几块出来留给她。陈媛每次见到这个小师傅也都喜笑颜开地道谢,其他同学就调侃:“小姚师傅,你对陈媛怎么那么好啊?该不会是有啥想法吧?”小姚师傅总是傻呵呵地笑笑,倒弄得陈媛尴尬又羞窘。

    高二暑假,宿舍不让留宿,陈媛没奈何只得回家,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她要被定亲了,是王家老爷子的曾孙,叫王刚。爷爷端坐在堂屋的老藤椅上,爹娘分坐在两边,奶奶坐在门槛上摘菜,屋子里沉闷得像是凝固住了,只有老旧的吊扇在吱呀吱呀。

    陈媛被气得发抖:“我不同意。”

    “你个小孩子,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这事儿我和你爹妈说好了,一个礼拜后他们就过来商量结婚的事儿。”陈媛实在忍不住:“你们敢!”老爷子拿眼睛觑了她一下,站起身踱到她面前,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我就说女娃不要上学,看看被教成什么样了,你们俩都是死人吗?都唬成这儿样了还不教训教训?”

    “爹,您那就是个口头约定,现在法律上不作数的,而且媛媛成绩这么好,肯定能考上大学,那可就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啊,您面上得多风光啊,所以我觉……”陈媛妈小声说道。

    “你给我闭嘴,两个爷们儿在呢,有你说话的份儿?别跟我谈法律,陈家村有自己的法和规矩。胜东,你得像个男人一样,好好管管你婆娘和孩子。”

    “爹,不嫁。”平时很听话的陈媛爹,一遇到女儿的问题就犯轴,冲到陈媛跟前,含糊地表达反抗。

    “反了,反了!我还就把话放在这儿,只要这个家还是我当家做主,这事儿就定了,别给我耍花样,否则你们就等着给我收尸吧,我倒要看看,你们怕不怕雷劈。”老爷子气急败坏,连拿命威胁的话都说了出来,让陈媛妈有些害怕。

    “瞎说,瞎说。”陈媛爹也被吓着了,知道这不是好话。陈媛冷笑地看着喘大气的爷爷,心想,比谁都贪生怕死的人,怎么舍得这么容易就丢了性命。“无所谓,随你怎么说,我是不会答应的,逼我?那我就去报警。”“你个小畜生,瞎了眼了,家门不幸,出了个白眼狼啊,你要是敢报警,我就打死你这个反骨畜生。”

    陈媛看着老爷子的过激反应,有些奇怪,这事儿就算警察来了,最多也就是调解、劝导罢了,没什么用的,他这么激动做什么。

    王家人如期上门了,大箱小包的,场面不小。陈媛连身都没起,看着他们虚伪地寒暄打趣儿。有个一脸刻薄相的女人眼睛扫到陈媛:“呦,这就是新娘子吧,长得是真不错,就是看着怎么有点不大开心啊?”

    “这里没有新娘子。”陈媛冷声。

    “陈媛!”陈媛爷爷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陈媛理都没理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哎呀,媛媛呐,要去哪儿啊,来,过来和王刚认识认识。”刻薄相的女人眼尖地拦住陈媛。

    陈媛甩开拉住她的手,看了眼那个佝偻着背的男人。“我只说一遍,我是不会答应的,谁应下的约定谁嫁去,要是还纠缠我,咱们就去派出所。”

    “哼,好啊,我巴不得去派出所呢!”王刚妈脸色一变,一脸不屑地看向陈媛爷爷。陈媛爷爷面色惨白:“王刚妈,你放心,我从来说一就是一,不会反悔的”。

    晚上,一家人坐在饭桌上,陈媛突然开了口:“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上?”陈媛爷爷张口骂道:“放屁,我有什么把柄?你别扯那些没用的,这事就这么定了,开学你就别去了。”陈媛立刻想顶回去,她妈拉住了她。

    “媛媛,那个王刚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你小姨也打听过了,人家有份儿正正经经的工作,在镇上的大公司里运货,你读书再多不也要嫁人嘛,说实话,妈也不希望你去远地方上大学,说不定就不回来了,你不回来,我们想你了怎么办?”陈媛妈拉着陈媛委婉地劝。

    “妈,你别说了,我不会答应的,我不想一辈子被老头子压着,被这个地方压着,我要出去,等我有出息了,我就会接你和爹出去的。”而且,她绝不相信,只是因为约定,爷爷就要把她嫁过去。

    陈媛和她妈说完话就回房间了,路过爷爷奶奶房间的时候,听到他们在低声说话,就悄悄地贴过去。“你要把错推给孙女,你自己心里怎么过得去?这幸亏媛媛大姐自己找了好的,不然你是不是要把大姐说给王家?照我说,人都死了那么久,警察也不会再管的,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就好了,这么大把年纪了,何苦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奶奶的声音里有着不忍。

    “这是火坑吗?王家条件不错,嫁过去就是享福。”老爷子立马顶上话。

    “就那件事在,孩子嫁过去能享福?不受磋磨就不错了,要不算了吧。”

    “什么算了,约定好的事,我还得要脸呢。”

    “要什么脸,你早就没脸了,你就是怕被别人知道这件事,你名声完蛋,你……当初,你要是……”

    陈媛心下震惊,还有人命扯在里面,怪不得爷爷咬着约定不松口,他这一辈子都是为了面子活着,没有面子,他在这村上怎么压的住人。看来,这事儿还得从奶奶那儿入手。

    第二天,陈媛颓丧地坐在门口,一句话都不说,看着奶奶忙前忙后,又在奶奶看过来时,转开头。“媛儿,你怎么了?”奶奶终于开口问道。“奶奶……”一张嘴就是哭腔,陈媛是真的委屈。憋着眼泪盯着奶奶,“到底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您就让我死个明白吧。”奶奶只是擦掉陈媛的眼泪,嘴唇蠕动了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

    陈媛没办法了,只能找上王家门。

    “王阿姨,我的态度您是知道的,硬凑成堆也过不好日子,您看能不能不管那个约定,这亲事作废吧。”王刚妈自陈媛进门就没好脸色,这下更是了不得:“休想,我是不会松口的,你是进定我家门了,有啥想法找你爷爷说去。”

    “其实,你们揪着约定不放手不就是为着那件事吗?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在就算去报案,也说不清,没证据你们也吓唬不了谁。”听了这话,王刚妈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狐疑道:“你知道了?不大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人命是关天的大事儿,但我毕竟是他孙女,流着一样的血,他怎么可能不管我?这不是让我来劝劝你们嘛,不然闹下去,谁脸上都不好看。”陈媛声音硬了起来。

    王刚妈也来了气:“他还有脸?早在捉奸的时候就没脸了,害得我小姑姑死了,怕自己名声臭了,又是赔罪又是下跪的,他还要脸?我告诉你,这是你们家欠我们的,害我们死了一个闺女,就得拿自己的闺女来赔,甭有啥别的想法,否则别怪我们撕破脸,我看他还端得起个屁架子。”

    “捉奸?哼,明明是她勾引我爷爷,别以为我不知道。”陈媛不动声色地继续套话。

    “这是你家那个老不要脸的说的?明明是他有了老婆还不安分,仗着自己在村里有几分名气,明里暗里的勾引小姑娘,到手了又不负责,姑娘结了婚又去勾搭,被我家姑父当面堵住了,还死不承认,害得我家姑流产了,孩子大人都没了,为了屁都不值当的名声,给了一大笔钱姑父家,大晚上还跪在我家门口,跟条狗似的求饶,还答应了送个女孩给我家做媳妇。明摆着跟你说吧,这送来的媳妇就是来当牛做马的,既然你家老头子定了你,那你就是死了,也得给我进来。”

    陈媛没想到真相是这样,内心的愤怒压都压不住,什么道理,自己不检点犯的错,要自己的孙女用一辈子来偿还。

    陈媛冲进家门:“我知道你为什么死活要我嫁过去了,我跟你说,你自己的错别想我为了你来承担,你要是再敢逼我,我就告发你!”当着全家人的面,陈媛毫无理智地大声吼道。爹妈都被震得有些呆愣,老爷子气的把烟扔到陈媛身上:“说什么鬼话,你给我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你管不住自己,把人家姑娘害死了,又没脸承认,就要拿你孙女的一辈子赔给人家,天底下就没这样的理,你别想得逞,我死都不会答应的。”

    其他人都傻眼了,老爷子指着陈媛,话还没说出口就晕了过去。

    陈媛爹妈抽空到了陈媛房间里,听她说完了整件事,大骂老爷子没人性,同仇敌忾地跟陈媛说,不会让她就这么去那户人家的,她爹的脸色有点差:“媛媛,去看看爷爷?”“不去。”“唉,放心,不嫁。”她爹笨拙地学着安慰。

    陈媛憋了一天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觉得这个时候父母能站在她身边,她就不怕了,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剩下的假期,陈媛爷爷再没掀什么风浪。陈媛以为他被戳穿后,终于愿意自己面对错误,拿她去抵过的想法也偃旗息鼓了。可是他们都低估了老爷子的决心。

    终于开学了,陈媛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家。第一天没课,午休的时候,陈媛去操场上躲清静,却遇到了很久没见的小姚师傅。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小姚师傅好啊!”

    “给,我学着做的酸梅汤。”

    “谢谢。”

    两人坐在阴凉处随意地谈心,陈媛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跟小姚师傅说了她被逼着嫁人的事,控诉着不公平:“你说我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想嫁?”小姚看向她。

    “我为什么要嫁?我想上大学,我想出去,然后再也不回来了。”陈媛认真地说。

    “那你打算怎么和你爷爷抗争?”小姚又追着问。

    “不知道。”她声音显得沮丧又无奈。

    “如果反抗不了,那你怎么办?”

    “不知道,不过,我死也不会答应的。”

    “小小年纪的,别整天死啊活的。为什么这么抵触?要知道,很多时候,你是没有力量反抗成功的。”

    “我不想被逼着生活,也不想承担别人的过错,我,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嫁自己喜欢的人。”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小姚顺口问道。

    陈媛楞了一下,嘀咕道:“关你什么事。”

    小姚说笑起来:“你觉得我怎么样?我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挣钱,虽然没啥文化,但是会过日子啊,陈媛,要不考虑考虑我?”

    “才不要。”陈媛看着小姚师傅干干净净的脸,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太久没有人听她说话了,有些话她对着爹妈不好说,小姚师傅倒是个好听众,交流虽然不多,但他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偶尔也会给几句安慰,倒让陈媛觉得很是轻松。

    “陈媛,你不要屈服,一旦你松动了,就会有更多、更强硬的人来逼你进一步、再进一步,有时候就是要屏着一口气,不能松,这样你自己就不会被打倒。”小姚师傅拍着陈媛的肩膀说。

    宽厚的手掌在陈媛肩膀上留下的力道,让陈媛的心情难以平复。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关心和支持,这是不同于爹妈爱护的感觉,就像是一股力量从手窜到脚,再慢慢地汇拢到心脏,那种盈实感和满足让她的心率都差点失齐。

    小姚师傅是懂她的:“谢谢你,小姚师傅。”

    开学一个多月了,陈媛以为风平浪静,她能安安心心地准备高考了。结果有一天,她的爷爷带着农药瓶子去了校长办公室。当陈媛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校长、班主任都铁青着脸,教导主任好言好语地劝着她爷爷:“老爷子,您是咱这儿的顶梁柱,可不敢在这儿出什么事儿啊,不然我们不得被太爷们戳脊梁骨啊,有什么事咱好好说。”

    “让陈媛退学,你们要是还听我这把老骨头的话,就照我说的做。”看着沙发边上是一滩液体,陈媛心慌了,她怕爷爷真的喝了农药,也怕学校真的劝退她。“老师,我要报警。”陈媛听到自己说。

    可是报警又有什么用?过来处理事情的警察,是爷爷堂兄弟家的表侄子。了解情况后,开始劝说老爷子,新社会不能这样强迫人,到学校闹事影响也不好,又说陈媛不懂事,再大的事也不能气得爷爷这么不管死活。

    陈媛看着面前这群人,有为人师表的,有伸张正义的,就是没有为她说话的,因为他们都是这个族群里的人。在这里,礼仪孝悌成了掩饰太平,助纣为虐的合理工具,新社会的开放与自由只是书本上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他们教会了她希望,又亲手戳破了那个不堪一击的乌托邦。

    陈媛忍了又忍,还是没有说出那段真相,她想留点余地,来跟老爷子谈判。校长让陈媛回家解决完事情在回来上课,直言道,要是再有第二次,就让她直接退学。她是尖子生又怎么样,学校怕事情闹大,没有脸面;校长怕得罪族里的老人,授人话柄。大家都宁愿在和谐的表象里一起粉饰太平,在家族的大网下相互苟且偷生。

    这个小镇虽然有学校、有政府,但是地处偏远,直属领导机关鞭长莫及,实际上没人真正关心是不是真的自由开放。人人都是村里的老住户,比起新社会的新习惯,他们更愿意接受这里传了祖祖辈辈的世俗,所以陈媛孤立无援,她沮丧迷茫又怒火中烧。“爷爷,你不能放过我吗?我真的不想嫁过去啊!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陈媛转身跪下,眼泪像泄了洪一样。老爷子面容松动了几分,唉……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媛开始绝食,她消瘦得很快,也憔悴得不成样子。

    陈媛奶奶端了碗面条进了她的屋子:“媛媛,吃点东西吧。”陈媛不说话,翻了个身。

    “哎,作孽啊,你别怪你爷爷。”奶奶打破了沉默。

    “不怪他?难道怪我吗?”陈媛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嘲讽。

    “其实,你爷爷他也苦啊。你爹以前不是个傻的,他特别聪明,要不是那件事,他也不会像这样。”陈媛只觉得糊涂,怎么扯到她爹身上了。

    “王家和我们陈家早几辈有姻亲关系,所以一直走得比较近。王家老爷子近50岁的时候,得了个闺女叫王婷,跟你爷爷一辈儿,从小就长得水灵,王老爷子稀罕的跟眼珠子似的。你爹小时候就喜欢跟在她后面,两人玩着玩着有了感情,虽然她只比你爹大了5岁,但差着辈分呢,照着族里的规矩算,你爹得喊她一声姑。我们这辈人啊,活就活个祖宗规矩,所以族里的老太爷们不松口,只说村里的辈分不能乱。两家人也不同意他们好,你爷爷都不知道打了你爹多少回了。王婷也被她爹关在家里,半年都没放出来过。”奶奶似是在回忆,眼神渐渐空泛起来。

    “后来王婷说了对象,是个当兵的,大家都以为事情就消停了,可谁知道这两个人私下里又在一块了,王婷对象家哪能答应啊,找上门来要说法,你爷爷把你爹打得三天都没下得了床。王婷也被匆匆嫁了,婆家挺远的,轻易也不回来娘家。后来王家老爷子作寿,王婷回来了,你爹忍不住又去找她了,两人又……哎,都糊涂啊。被发现之后,王婷婆家闹着离婚,还要抓你爹去坐牢,说是破坏军婚。后来,王婷被闹得厉害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大人也没能保住。你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王婷,心里过不去就喝了药。得亏你爷爷发现得早,最后人是救回来了,但脑袋不大好使了。医生说你爹神经受了伤,以后尽量不要让他再受刺激。”

    陈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怎么说是爷爷跟人家不清不楚呢?”

    “你大伯死得早,只剩下你爹这么一个讨债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村子里历来都是看不起坐过牢的人。坐过牢的人就是煞星,这一辈子就都全毁了,不仅被全村人看不起,而且人家就是把闺女嫁瘸子、瞎子都不会嫁给他。你爷爷就去跟王家说,自己担了罪名,要坐牢自己去坐,丧事、赔偿金、封口费都由他出。王家还是不答应啊,你爷爷就跪在他家门口,后来王家老爷子松口了,但是要你爷爷答应还他一个闺女,不然的话就由着亲家把你爹送进去,到时候在牢里头是死是活,谁都管不了。没办法啊,你爷爷只能答应。后来王家老爷子身体不好,走了,我也只生了两个儿子,本来以为这事就算了,毕竟这不是件光彩的事儿,王家也不好意思翻起来说,但是没想到,他家就是不放手啊。”

    “人都死了,动静肯定不小,就没有人去举报?而且为什么人家说是爷爷不检点?”

    “村里的老太爷们做了证,把事情压了下去,还说,让大家不要随便议论,不然到时候村子名声坏了,别村的姑娘就不愿意嫁进来了。大家为了自己着想,也不会多说什么,而且你爷爷也是花了不少钱去堵人家的嘴的。不过啊,总有不清楚真相但就是喜欢传话的人,有人看见你爷爷跪在王家门口,再加上送礼这事儿,就猜啊,猜着猜着就变了味儿,你爷爷本就想担下来的,所以压根就没解释,就这样,小一辈人都觉得是你爷爷作风不检点。”

    陈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知道这件事现在就算报了警,她爹也不会被抓进牢里。但是那是她爹啊,那个就算傻了,也总是爱她、疼她的爹,过去十几年的爱护她都记得,她舍不得去揭他的伤疤,要是受了刺激、有个好歹怎么办?

    陈媛觉得进退两难,她不敢赌。

    但她还是不想嫁。

    她不嫁,爷爷要逼她。她解释了她爹不会被抓,爷爷还是要逼她。

    他说,他不能毁了和亡人的约定,他是这个村上族义的代表之一,如果陈媛非不嫁,那他只能以死谢罪。陈媛疲惫万分,她痛恨这个文明社会下的没落族群,她痛恨镇上那些有着文明武器却不作为的假仁假义,她痛恨自己狠不下心肠看那个顽固的老头去死。

    就这么僵持着。王家又来了,请来了几位年长的老人家,陈媛称呼他们,老太爷。他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商定结婚日期。陈媛妈勇敢地站在陈媛前面:“我不懂你们的什么族规、族义,我娘家那儿是没有的,也没有强迫人闺女嫁人的,反正我今天是不会同意的,谁的错谁承担去。”她眼睛瞥向陈媛爷爷。

    “你真的觉得谁的错谁承担?”一位老太爷问道,却看向陈媛。

    陈媛满心纠结,就算事情说清楚了又怎么样,老顽固说不定真的会不要命,也不能保证她爹不受刺激。陈媛想,干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你们一群人,加起来都快五百岁了,欺负一个小姑娘,怎么好意思呢?”这个声音把陈媛从绝望中拉起来,来得竟然是是小姚师傅。“你怎么来了?”王刚妈问向来人。“我怎么不能来,我也是王家人啊。”

    陈媛讶异。

    小姚师傅对着陈媛笑了笑:“当初老爷子说要人家一闺女,也没规定说谁娶啊,虽然我过继给了姚家,但是当时就说姚家有了自家孩子,就把我送回来的,虽然你们都没当回事,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我也是王家人,而且我挺喜欢陈媛的。”

    “你别捣乱,这是给你哥说的亲。”

    “那你告诉人家没,他没法跟女人睡觉,生不了孩子啊。”

    在场的人一片哗然。

    王刚妈气急败坏:“你放什么屁呢,养不熟的狼崽子,你给我滚。”

    陈媛突然就笑了:“小姚师傅,我现在不想结婚。”

    “嗯,我知道。”

    “我得上大学。”

    “我供你。”两人突然就对上了话。

    先前发问的老太爷说:“王刚妈,你不地道。虽说陈家该许你家一个闺女,但咱做人得凭良心,你这事理亏了。”又看向小姚师傅和陈媛:“你们俩要是都愿意的话,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好了,这件事到此结束,不要再闹了。”

    结束的有点快,陈媛缓过来就觉得无比庆幸,她不讨厌小姚师傅,也愿意去喜欢他。

    陈媛做到了。大学毕业,她找了份好工作,她把爹妈接了出来,虽然他们过不惯城市生活,又回了老家,但是她没有愧对自己的承诺。

    小姚师傅也成了真的小姚师傅。当初他在陈媛大学旁边开了家小饭店。陈媛得空了就去帮他的忙,后来渐渐做大了,小姚师傅也有了不少徒弟。在陈媛毕业的时候,他们结了婚,但两人再也没有回去过。

    陈媛问过小姚师傅,当时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才去给她解围,小姚师傅很坦诚:“没有。”

    第一次见她,他就知道这个姑娘是什么人,那时候只觉得她瘦瘦小小的,想到她以后的命运,有点可怜她,所以就多关照她一点。后来,他不想陈媛像他那样被逼迫得没有选择权,也不能反抗,所以就想帮帮她,没有娶她的心思。

    当初小姚的爹妈为了几亩地,就把他过继给姚家,姚家本就当他是个转运的物件儿,自然不会真心待他。后来,他耐不住苦跑回自己家,被他妈一通好打后又给送了回去。再后来姚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位置就更尴尬了,没人有空管他,小小年纪就自己出去讨生活,可以说是自己养活自己长到这么大。本来他是一辈子都不愿承认自己是王家人的,但是看着对他表露内心的陈媛,他又想,如果忍着恶心,能救下这个小姑娘,他是愿意的。

    真正喜欢上这个姑娘,是她上了大学后。

    当时的陈媛身无分文,却很有骨气地没有接受他的资助,常常看到她一个人咬牙承担着自己的生活,无论酷暑严寒,还是黎明日暮,这股韧劲儿悄悄地瓦解着他的心墙。而且这个姑娘为了感恩,得闲了就来店里帮忙,又死活不肯算工资,渐渐地,小姚师傅就放不下这个小姑娘了。

    陈媛听完小姚师傅的自白,觉得有点亏,因为自己动心得太早了,不过她并不打算告诉他,以防这个男人取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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