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开始明白生命终有一天会以它特定的方式结束时,我正被奶奶从池塘里捞起。
那一年我六岁,陪同奶奶在屋前开满荷花的池塘里清洗衣物。一条长方形且厚实的木板是连接堤岸与池塘的纽带,家乡话称之为“跳板”。这个池塘是我们重要的盥洗地,也是丰收鱼儿与莲藕的圣地。
我一直害怕踩在那条木板上。每次奶奶单脚踏上时,木板总会摇摇晃晃,然后奶奶得从木板的左边和右边各塞点泥巴或者砖头来调整使它平稳。确定它平稳后,我才敢小心移步上去,然后帮着奶奶清洗衣物。
有时奶奶在抛甩清洗床单时,木板也会晃动,我总会莫名的担心自己会掉进池塘里。奶奶娴熟的动作和平衡技术让我深深叹服,显然她的专注根本不会留心到我的胆小。就在她再次甩出床单铺向水面时,我不慎跌入池塘。
惊恐的我本能的上下挣扎,喉咙呛的生疼,耳朵和鼻子不停的灌入池水,我无法呼吸,恐惧使我发出救命的呼喊却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我感觉自己快窒息了,我渴望奶奶迅速伸出她强有力的双手将我捞出水面,可我没有听见她恐慌的尖叫,没有感受到她的手忙脚乱,而是淡定从容的将我从池塘里拽回。
尽管只是历经了短短几秒的溺水,但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在死亡的边缘。已经记不清奶奶说了什么,又或者她什么也没说。我仍清晰的记得自己坐在岸边不停的颤抖,鼻腔生硬的疼痛,一念间的死亡让我渴望一些安慰和关怀。然而奶奶继续清洗着剩下的衣物,一副平静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我难过不已。或许在她看来这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不足挂怀。
后来逐渐长大,从她口中零星得知她坎坷的一辈子。当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就经历过日本人进村侵略,然后经历父母包办婚姻,经历食不果腹生离死别的日子以及婚后的各种苦难。或许是她经历了如此之多的波澜壮阔,平常琐碎已经不足以撼动她的深沉。
十岁的时候,一个女孩的自尊心已经初步长成。小时候最好的玩伴莫过于隔壁左右年纪相仿的邻居。伙伴间相互串门玩耍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家长都看好你目前所处的伙伴,那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家长总喜欢带着有色的眼镜去审讯你。
我和弟弟在邻居家刚玩耍了一会便被那个自命不凡的家长驱赶,说他们家孩子要开始学习,开始写作业了,别在这里打扰他们。但他们家孩子并没有要学习的意思,可能被父母管太严,难得放松便想多与我们玩耍一会。可对方家长却认为我们赖着不想走,居然拿着扫把驱赶。
弟弟有些害怕把双手藏在身后,当我们准备离去时,她居然叫住我们说,你在我们家偷的什么,把手伸出来。自从她恶意驱赶并且冤枉我弟弟开始,我们再也没有踏进过他们家半步。孩子的世界不会轻易有恨,自尊心强的我并没有恨她,只是告诉自己以后别去就是了,即使和她家孩子关系再好也只会在屋外玩耍。
他们家有只漂亮的大白狗,产下了好几只可爱的宝宝。狗宝宝们一天天的长大,喜欢跟着狗妈妈在屋外玩耍。只要狗妈妈一躺下,它们便会趴在狗妈妈身上吃奶或者睡觉,样子可爱极了。那时我对小动物完全没有免疫力,我和小伙伴一起抚摸着狗宝宝,甚至忍不住要将狗宝宝抱起来。
就当我抱起狗宝宝,双手托着它的身体仔细看它的小眼睛小鼻子的时候,一声恶狠狠的声音从二楼阳台传来:你要死啊,这样不会把狗摔死啊?我的心咯噔的疼了一下,难过至极,难道我的尊严还比不过他们家的一条狗吗?我缓慢的放下狗宝宝,默默的转身,眼泪哗啦的滴落。从那之后,我仿佛长大了,不需要什么伙伴,也不需要去隔壁家门前玩耍。
有些人骨子里自命清高,自认为高人一等,别人的尊严可以随便蹂躏。可是,你的尊贵到底在哪里?难道就是践踏一个孩子的尊严?她的那些猜忌和他恶狠狠的话语无不散发着令人望而却步的腐朽。
我无意气愤或者责怪,只是希望每个人在说话前三思而后行,不要轻易伤害一个人的自尊心,尤其是孩子,别以为她们小就没有自尊心。无论如何,别人待你的方式,便是你待别人的镜子。提升自己的修养,做一个让自己赏心悦目同时让别人感觉舒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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