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节课，一个女孩从办公室门口探出头来：“耿老师，请问你在吗？”同事们都被孩子天真的话语逗得笑了起来，我好奇地抬起头看去，原来是三年级时在我班上的小瑶同学，她现在上五年级了。“老师，我觉得非常不舒服……”她小脸蜡黄，一副即将晕倒的模样。我赶紧拉她坐下来，一边拍拍她的胸口一边询问哪里不舒服。小姑娘眨巴着小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老师，我觉得心里十分难受，能和你聊聊吗？”原来如此，我放心了，和她一起走到隔壁的乒乓教室，拉过两张凳子，肩并肩地坐在一起。
原来，四年级的小瑶经历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她的父亲被判刑入狱，家人怕孩子接受不了就隐瞒了一切。一年过去了，小瑶没有见过爸爸一次，也没有接过爸爸的一次电话，她开始担心、追问，孩子的母亲和外婆不得已将事情和盘托出。此时的小瑶内心一定受到了某种伤害，因为她做了很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甚至还在学校里出现了跳楼的举动，幸亏被老师、同学及时发现并制止。孩子在医院接受了心理评估，被确定为中度抑郁和焦虑。为了确保她的人身安全，孩子的外婆每天都陪着她来上学，以防不测。
“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很难受；我不喜欢上课，外婆总是提醒我这个那个的；妈妈虽然为我改变了很多，不再打我、骂我，可是她生气的时候会自己打自己，我觉得好可怕啊……”小瑶思路清晰，表达流畅，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三年级时天真、快乐的她。记得有一次课外阅读考核，她竟然带了一本《红楼梦》，我问她能看懂吗，她肯定地点点头说：“能！”我含笑鼓励，没有打击她的积极性。几天后的一次语文课，大家在举例交流自己对课文的理解时，小瑶借用《红楼梦》中“葫芦僧误判葫芦案”的故事，竟然说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她的发言让我确信，一个三年级的孩子真的可以读懂《红楼梦》。从此，小瑶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爱读书、勤思考，极具探索精神的女孩。没想到，一年不见，她却遭遇如此惨痛的打击，这样的痛苦真的是很多成年人都无法坦然面对的，更何况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呢？
“老师，我觉得我现在心理疾病好了很多。前几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是轻度抑郁和焦虑，不是抑郁症了。”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表达更加流畅起来。
听着她的叙述，我的内心仿佛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起起伏伏——面对一个有心理问题的孩子，我的任何劝说都是苍白的，能做的就只是耐心倾听了。
“老师，我还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小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事儿，说来听听呢？”我鼓励她。“我送了一个修正带给六年级的一位同学……他是个男生……妈妈说这是我这个年纪不应该想的事情……”此时的她，脸色竟然红润了起来，小眼睛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我看出了她内心的忐忑和欣喜，我也理解小女孩的心思，告诉她这是正常的同学之间的互相欣赏，和妈妈担心的那个“喜欢”不一样。“对，老师，我又不是想长大嫁给他，就是想和他一起聊天、逛街……”小瑶可开心了，叽叽喳喳地说起来，像极了一只活泼乱跳的小鸟儿，仿佛找到了自己喜欢吃的虫子那样。我微笑着不说话，承诺她在得到老师许可的情况下，可以随时来找我聊天。她这才满意地回去上课了。
下午课间操，小瑶突然在人群中冒出来：“耿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欣喜万分得手舞足蹈，俯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那个男同学答应做我的闺蜜啦！”小瑶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开心，整个人就像秋日里最红的那片枫叶一样，在橘色的阳光下闪着暖暖的光。我也跟着她笑起来，但愿这份快乐能够驱散孩子心头一丝丝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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