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爷一上午把尿管拔下来三回,那儿都破了,只好把他的手臂绑起来”,“很疼么,他要是昏迷能感受得到吗?”我问,“很疼,他能感觉到,真正深度昏迷的很少”。
侄女二十岁,护理专业毕业后,几经辗转来到县城医院上班,分到重症监护科,暂时在我家住。每天晚上她一回家,我们就开始了关于她一天工作的对话。
“今天上午我护理的那个大娘拉了一床”“她没有意识么”“她自己知道,可能有点故意的,她是吃了安眠药不想活了,抢救过来就在那儿骂,骂她儿子儿媳不管他”“多大岁数了,”“七十八了”。
“下午,另一位姐姐护理的大爷又拉了一床,我对着他嘎嘎大笑起来-----终于轮到她们了”。
听到这儿,我也忍俊不住,一边把炒好的菜扒拉进盘子里,一边抬头看着她笑得眯成一条缝的黑眼睛。
侄女日常工作是给重症的患者喂水、喂饭、翻身、拍背、吸痰、处理大小便、接尿、测尿量、打针、输液,并在工作间隙写护理日志,便于医生根据患者身体的各项指标变化判断病情。脑血栓脑萎缩大小便失禁的不少,返老还童故意捣乱的病人也很常见。
“今天上午开会了,一个姐因为病人总是骂她,还捶了她两下子,后来,病人讲话她没有理他,病人就告诉了探视的家属,家属投诉她不与病人交流,护士长批评了她,感觉她好委屈,她和我同岁,也是九七年的”。
“一个老爷爷让那个护士姐姐给他把绑着的手臂解开,姐说不能解,他就不停地求她,并保证解开后不乱动,给她解开后,他趁她忙着不注意,把心脏检测仪和输液的针头全拔了,出了好多血,只好又把他绑上”。
“今天我护理的一位五十多岁的男病人,从早晨开始吐血,不断地吐,吐得到处都是,中午病人家属放弃治疗,我拔下胃管时喷了我一身”。
“今天又走了两个,来了三个”,她说的“走了”是转到普通病房了还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心里想着,但没有问出来。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每一位家有病人、老人的读者对上述对话内容都不会陌生吧。这就是在濒临生与死的边缘,在被病魔控制与求生本能之间,在清醒或无意识的挣扎中,在漫无止境的病痛中,重症监护室所发生的日常点滴。
重症监护室,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二十岁,如花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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