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竞和王选骑着小黄车,去蛋糕店取蛋糕。
昨夜下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忘记添衣服的王选在疾风中瑟瑟发抖,双手纂成拳头抵着车把。
张竞冲他喊道:“我外套借你啊?”
王选听到说话声,把头转向张竞,风声小了一点:“啥?”
“我说衣服,你穿我的吧!”
王选总是调侃张竞穿得多,明明储备了那么厚的皮下脂肪……真是暴殄天物。“滚!你个基佬!”
张竞嘿嘿地笑。“冻不死你!”
今天是王选第二十五个生日,最近的十个他都是和张竞一起过的。用他的话说——别人我不care,我有张竞就够了。
而张竞这胖子,几乎能完美地补全王选残破的人生。王选的一切不得意:其貌不扬、体瘦多病、父母各自建立新家庭、不善交际、学习一般、工作平平,好像都能在张竞身上找到对应的最优解。也不知道他俩究竟谁是天选之子,两个极致,估计是上帝造人的时候没把泥料和匀。
“我一直不明白,”王选擦了一下鼻涕,“你当我朋友是不是就是为了体验那种施舍别人的快感?”
张竞想都没想:“咋了?反正你也没弱者那种廉价的自尊。”
“你个狗逼!”
其实也有,这也是王选为什么很少交朋友的原因,他讨厌把别人的关心当作施舍的自己,斤斤计较,显得很廉价。
王选装作很酷地独来独往,终于在十五岁生日的那天,他对着烛光说了这么一段话——张竞那种人估计不会有什么生日愿望吧,什么都心想事成……下辈子吧,但愿我也能生在他那样的家庭。
他没打算吹灭蜡烛,他想趁着这点难得的光和温暖,结束自己在这个狭小空间里经历过的一切无助、压抑和绝望,刀子就在手边。
门响了。
张竞从门缝里出现,带来一阵风,吹熄了蜡烛。
“哦,那个,老师假期布置的社会实践活动……我出去旅游昨天刚回来,大家都已经有搭档了……我想问一下,你现在找到搭档了吗?”
王选回头看了一眼,蜡烛上的烟缓缓散去。“……没。”
“太好了!那咱俩搭档呗。”
王选看着眼前这个目光烁烁的小胖子,没出息地松了一口气,“自己这算是逃过一劫?”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到底渴不渴望被别人拯救。
王选用刀切一块蛋糕给张竞。
张竞接过来,奶油上一个红色的“日”字。
“我觉得你挺潇洒的啊,从小就潇洒,不像我,我就是那种典型的‘好孩子’、‘好学生’、‘好员工’,没劲透了,从小我就羡慕你。”张竞嫌热把外套解开,被风吹得呼呼地扬起来。
王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造化弄人,于是撇了撇嘴。
张竞:“哎?你为啥总要在老远那家蛋糕店订蛋糕?咱都路过三个了,随便买一个吃不行吗哥哥?您都二十五了还瞎讲究啥?”
王选:“你不懂,哥哥我就爱吃那家的,而且只吃当年那款‘红日’。”
张竞:“……龟毛!我看那家店哪天塌了你咋办!”
十五岁以后,有张竞的地方就有王选。归根到底,他还是对生活有所期望,仿佛投湖的人主动抓住一块岸边的石头。
张竞总能带来一个接一个的“乐子”,就像《一千零一夜》,王选则抓住眼前事,不想明天、不考虑存在和意义等大问题,得过且过,十年匆匆如此。
路程太长,两人陷入沉默,闷头骑车。
王选盯着天上的白太阳,想着太阳落山前能不能带着蛋糕赶回家。
结果很不幸,三十米开外王选就看见蛋糕店没开门,人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腿也没了劲,鞋底搓着地滑到了店门口。
张竞念着门上贴的通知:“本人儿子突发阑尾炎,今天歇业!今天取蛋糕的顾客,万分抱歉,下次光顾会额外补偿大家!”
王选没吱声,直勾勾地盯着那几行字。
张竞杵了他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不然回家路上随便买一个?”
王选依然盯着那几行字:“我知道还有一家分店,说不定有一样的。”声音微弱但坚定。
张竞早知道自己是白问:“在哪儿呢?你带路吧!”
王选不知道张竞会在什么时候渐渐远离他的生活,成立家庭、照顾妻儿,这一天总会来的,也应该会很快;王选也不知道没有了张竞他自己还能不能生存下去,于是趁现在积极培养兴趣爱好,有空就去报名各种兴趣小组,和张竞以外的人交流共处。
“有朝一日张竞忙着干自己的事,我也可以从容接受,毕竟我有我自己的‘事业’。”王选想,“有朝一日我的作品怎么也得刊登在《国家地理》的封面上吧!”
人长大了都得靠什么活着,某些人或某些事。
天快黑了,路灯被点亮,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和山融为一体。
张竞:“你咋可能喜欢摄影呢我就没想通?”
王选默默笑了一下:“我也没想通,我这种人竟然还会有求生欲。”
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辆车漂移着甩尾过来,撞出护栏。
张竞躲避不及,倒在地上。
“没事吧!!!啊?撞哪儿了?!”王选疯了一样扑过去,他还不确定摄影目前到底能不能接手他的人生。
“没……死!”张竞疼得龇牙咧嘴,差点没倒过气来。缓了一会:“脚腕疼,不过没断,还能行。”
王选在一旁急得跳脚:“行个屁!你这都错位了!车锁这儿,先打车去医院!”
张竞咬着牙,趔趔趄趄地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自顾自地跨上车:“走啊!”
“你是不有病?!”
“别废话,今天就算天塌了,也必须让你吃上这口蛋糕!”
两人迎着夜色,又继续出发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