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 树

（一）

前几年，有人给了我一盆开黄色花朵的秋菊。当时那一簇菊高不足一尺，顶上一朵朵菊花开的金灿灿的。

第二年，雪一融化，新的菊苗就出土了，我由于手懒，没有及时清理冬季留下的枯枝，居然给了枯枝一个返绿的机会，它不但返绿，还继续匍匐于地变长，到冬天时，菊蔓已扯了一米多长。

再到下一个春天，枯枝又复活，继续扯长，如果不是我看着杂乱把它剪短，它非得扯成一根通天绳儿不可。

限制它扯长，但限制不了它几年间不断变异。

它从开始时的一朵朵大黄花，变成小黄花——一年比一年小，小到跟田野里的小野菊花差不多，长成一扑楞，上面星星点点地分布着鲜艳的小黄花。

它的叶子也在变，由原来肥厚的大菊叶，变成小碎叶。

它的气味也变了，由浓菊香变成了一种类似菊香的清淡的野菊香。

这野菊香让我秋收时发现田地里那种并不认识的黄色小野花原来就是纯天然的纯野菊花！

因为野黄菊的香气与我家变异黄菊的香气差不多一样，就是花朵更小，叶子更小，花更密集，它们开在田野里，浩若繁星，如同一片花溪，随风涌动。

（二）

它的花本来开得挺大，为什么会越变越像小野菊花呢？

我想起小时候家里种过黑豆，秋天收豆子的时候，父亲会弃掉那几株与普通黑豆不大一样的小黑豆，说它们是冷生的，不能吃。

冷生黑豆小小的，生的扁一些，还有点方，豆体黑皮比普通黑豆的黑皮要明亮光滑许多，而且豆体很硬，像石头一样，根本咬不动。

当时父亲告诉我，“冷生”指种子没有在家里过冬，被遗忘在田野的土壤里经历了冬天而变异出野性。

同理，我养的菊花，其干枯后也总在院里过冬，也算是“冷生”的，当然要一步步变异出野性了。

说它是变异，不如说它是恢复了本来面目。

其实它刚来时的模样才是变异——在人工培育下被迫失去自己本来的模样。

（三）

冷生菊的枯枝很长，有一米多。

春天，在半尺高的地方，它发出一根坚硬的菊枝，上面挂着一堆绿绿的菊叶。由于长超一米，我折去了上半段。折断的地方，像小灌木一样已泛出绿色，有点像枸杞枝。

我喜欢它这种打破传统生长方式的神奇能力，更喜欢它给我带来的美好吉祥的寓意：枯枝返绿。甚至觉得它是在创造生命奇迹。

我幻想多年以后，它会像牡丹一样变成一棵菊树。

本以为这一簇冻了一个冬天还能返绿的枯枝上的菊叶会抽枝发芽并于秋天开出繁花朵朵，结果就在我再一次去看它时，发现只留下一截坚硬的绿枝，上面的绿叶全没了……

不用说，绿叶是被人捋掉了，那些又肥又绿又新鲜的菊叶就扔在花盆里，杂乱地与土里发出来的菊苗混在一起。

也许是某个人看见枯菊枝上有绿叶，一时好奇就顺手捋了一下，想验证一下是否真的长在上面，结果知道是真的时已经捋干净了。

（四）

想起几天前，看见它长出绿油油鲜肥的菊叶时我还自比自己就是它，如今没几天它就被毁坏，我是该接受这个对自己惹来讽刺的事实呢？还是想办法给自己圆回来呢？

又该怎么圆回来？

办法总比困难多，我还是想出了圆回来的办法：

一，它还可能继续发出叶子，将奇迹继续进行到底。

二，就算它不能再发出叶子，那它也是替主人阻挡了灾难。

三，它不但会创造奇迹，还是会助主人逢凶化吉的灵草。

总之，它能创造奇迹就是吉祥，奇迹被捋掉也不减其灵气还是吉祥。

我就是要这样解释它，认为它横竖都能给我带来吉祥，去留都为护佑我平安。

老身就是这般洒脱！谁奈我何？

如此一想，才突然发现从秋至冬、历冬至春的左腿里，由风寒插入而成形的那条经络线不清晰了，我的左腿变得轻快如初。

迈着轻快的步伐，我久久凝视着盆里的冷生菊，不由对它更敬三分。

（五）

敬着敬着，忽然想起菊花也是一味药材，于是百度了一下，居然发现菊叶可以吃，而且还正对我的需求：疏风明目……

遂将那被捋扔在花盆里尚鲜绿的菊叶捡起来吃掉……

嘿嘿，我自己是不舍得采了菊叶吃的。既然自己需要吃又下不了手，老天自然会“请”人帮我下手。而那位帮我下手的人，表面破坏了我的花，实际上是帮我做了我所做不出来的事，倒间接成了一位贵人。

菊叶那令人愉悦的特殊清香顿时在嘴里弥漫开来……

我的花草从不施肥，也不打药，全程仅凭泥土、清水供养，吃几片不大的嫩菊叶就当吃野菜了。

想起有个老太太从公园弄回一些野菜吃后中毒，据说是工人喷了药。别说公园，如今田里的野菜也不可以吃了，都喷过药。

如果不是这几年田里野菜吃不得，我怎么可能断了野菜这种健康食品？

（六）

记得小时候家里养过白菊，霜后采摘的白菊被晒干收藏，谁眼睛不舒服了就会要一些回去煮水，此水可喝了消火，也可用来洗目。

后来白菊没了。

一次母亲目痛，又肿又干，却没白菊可以煮水，母亲的眼睛痛了好几天，用了两种眼药水都不起作用，还被眵糊粘住了双睑。

母亲说记得是被一阵风刮入眼中才痛的。那就是受风了。

我当时一急就用了民间治感冒的手法——挤压出痧，然后在用热水给母亲洗去眵糊的过程中想到热敷，便用热毛巾敷目，又用小药瓶在太阳穴处拔火罐，母亲的眼睛居然很快就好了。

后来自己目痛，也这样做，又舒服又见效快，再没用过眼药水。

（七）

去年左目干涩肿痛，内似有异物游走划硌着眼睑与眼球。

夜里睡前于太阳穴处拔罐，却因为罐口大总是脱落。于是想起肝开窍于目，就按了一下，发现肝周有个穴位很痛，又按了一下脾周，也有一个穴位在痛，就于肝脾各置一罐，次日两个罐子还在吸，就拆了下来，发现都起了泡。

当时健忘，感觉还有一个事儿没想起来，想了好久，才想起眼睛，早已经恢复正常。

真是神奇！

更神奇的是，我又出去看了一下被捋掉菊叶的返青菊枝，发现上面再次发出新叶。

她的生命力太强了，真不愧是四君子之一。

多年以后，它就是一棵粗壮的菊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