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伍没有多大本事,年轻的时候就经营着自己的小本生意。生意说小真是小,就是走街串户收旧货,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在这二十多年里,他除了娶了老婆有了儿子小伍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收旧货。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货车取代了脚蹬三轮,扩音器取代了扯嗓吆喝声,电子磅也取代了手杆称,老伍头的生意也比原来大了好几倍。
可是,无论怎么变化,老伍的生意一直红红火火,没办法,附近的村民就愿意把旧货卖给他,正应了千金难买我愿意那句话。
村里通过上大学有了美好前程的孩子很多,老伍很羡慕,就和老伴一门心思供儿子读了大学,如今到了收获的季节。
儿子今年大学毕业,由于几次面试没有找到专业对口的理想工作,匆忙投完几份简历的他就回了老家。看到儿子没有工作,也没有留在大城市,整天在家里不是玩手机就是看电脑,老伍很失望,他认为自己在村里丢了脸面,多年的辛苦付诸东流,一气之下病了一场。
看着无所事事的儿子,老伍很是无奈,既然这样就随他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他已成年,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大病初愈的老伍看开了,也想明白了,除了一声叹息外,也不能拿这个混账儿子怎么样。
身子骨儿大不如以前的老伍需要在家调理身体,不能出去收旧货的他把车钥匙交给了儿子,希望儿子能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子承父业去收旧货。可儿子只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依然埋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父子关系几乎断绝。
一个月后村委招来大会搞土地承包,儿子不顾老伍的反对在母亲的支持下包下了一个山头,租期二十年。
二十年!本指望儿子回心转意到城市发展变成城里人给老子争争光长长脸,没曾想他却做了“农二代”接了爷爷辈的衣钵,要与那个山头大干二十年!老伍对儿子彻底死心了。
承包合同拿到手后,儿子忙得不亦乐乎,货车成了他的代步车。老伍也不去关心他在忙些什么,有空就去侍弄侍弄菜园,闲了就坐在院里晒晒太阳。
又过了几天,村里来了两个小伙子,白白净净的脸,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原来他们是儿子一起生活四年的大学同学。当天晚上,儿子和同学都喝醉了,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意气风发、豪情壮志的样子,老伍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里,三个家伙各自分工,或开车到镇上取货,或到镇农商银行贷款,或联系挖掘机开挖池塘,或拿起铁锹镢头下地干活,总之,一切围着山头转。
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了,秋高气爽的天气里身子渐好的老伍去了一趟山头。
山头已经大变样。醒目的“小伍农家乐”广告牌招摇地竖了起来,一千多平米的池塘里放养了鱼苗,池塘边上栽上了猕猴桃、樱桃树和葡萄树,又搭了五六个钓台,放了橡皮筏。山头周边圈起了网,散养的跑山鸡在草丛里刨着食儿。山头南坡修建了三间瓦房,打了机井,通了电和网线,房前圈了农家小院,院外是一畦畦的蔬菜和四五排鸡鸭舍。山上栽种了板栗树、樱桃树、桃树、杏树和梨树等,井然有序,安排得当。
一口气看完,额头微微冒汗儿的老伍感叹后生可畏的同时,不禁要问这么一番折腾是为了什么,这根本不是老辈儿种地的节奏。
晚上吃饭,老伍得到了答案。原来儿子从网上了解到农家乐、自驾户外游正在兴起,于是和同学一拍即合搞起了自主创业。结合国家对大学生创业的优惠政策,他们在镇农商银行获得了启动资金,又通过农学院朋友的指点,在淘宝上先后购买了鱼苗、鸡苗、鸭苗、鹅苗、猕猴桃苗、葡萄苗、板栗苗、香椿苗、核桃苗等一系列养殖种植种苗。科学搭配,合理布局,才有了现在看到的模样。
儿子也告诉老伍,农家乐的地理位置优越,交通方便,有山有水,特别适合自驾游,这是他执意承包下来搞开发的真正原因。这里充满了无限商机,儿子让老伍走着瞧。
当天晚上,老伍辗转反侧,他觉得自己已经落伍了,思想被时代抛弃很远,更跟不上儿子前进的步伐了。
入冬了,村里人开始了越冬活动,打打牌,搓搓麻将,喝点小酒,就等着过年了。
大清早儿,老伍被儿子喊醒。儿子端来热水让他梳洗完毕,又端来一杯热茶让他喝了几口,老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怎么好。要知道,享受这种待遇,那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已经变成了遥远的记忆。他有些感动,坐下来问儿子要干什么。
儿子从一个快递包裹里取出崭新的扩音器,安装好电池后把它交给老伍。他竟然要记录老伍收旧货时的吆喝声!
原来,冬季了,农家乐除了鸡鸭鹅还需要放养外,几乎没有什么活了。他们留下一个看守的,另外两个决定出去收旧货赚钱,一来可以帮助还些贷款,二来攒点开春的肥料钱。
老伍停在那里,很长时间没有动。他的眼眶湿润了,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儿子坐在身边看着他,他能理解此时父亲的心情。
“收破烂,收旧货嘞……”,抑扬顿挫带着沧桑感的吆喝声就这样被记录了下来。货车启动了,老伍静静地看着它消失在村口,百感交集。
当老伍的吆喝声再次出现在附近几个村的上空时,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人们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货车,又听到了那阵阵熟悉的吆喝声,虽然车上下来的不是老伍,但他们还是满心欢喜地搬出积压了很长时间的旧货,因为它们只属于老伍,这个老实巴交的生意人。
从人们的话语里,小伍知道了父亲做生意的口碑,知道了他的诚信和友善,更知道了他一路走来的不容易,不禁心中升起一份敬畏之情。
转眼开春了,身子骨恢复差不多的老伍出现在了农家乐,乐呵呵的他站在广告牌前看了许久,当他收回目光远眺山头的时候,他已决定把剩下的时光撒在这片土地上。
通过58同城、美团等网络媒体运作,春分刚过,农家乐就来了第一批客人。他们在这里挖野菜,看桃花,钓鱼,种菜,种树苗,体验着城里人没有的乐趣。
中午的伙食很不错,大盘跑山鸡、水煮咸鸭蛋、韭菜炒鸡蛋,鸡蛋炒香椿、野味荠菜汤、糖醋鲤鱼、白面馒头和油饼,几乎都是从这片山头上出来的农产品。
老伍性格直爽,待人真诚厚道,客人们都很满意。临走时,客人们还带走了处理干净的跑山鸡、鸡蛋、鸭蛋、香椿芽和自己挖的荠菜。晚上结算,老伍吃了一惊,净赚三百块,这可是他做生意一周的毛利!有着生意头脑的他也明白了儿子所谓“无限商机”的含义。
小伍又进一步把父亲的生意扩大,成立了“老伍旧货废品收购站”,招了几个能干的本村人,这让老伍乐了好一阵子。他逢人就说,这是他二十多年流血流汗创下的金子招牌,不能倒。不过,他更为自己的衣钵和创下的招牌能够得到承传感到高兴和满足。
转眼三年过去了,农家乐已是大变样,各种果苗都挂了果子,跑山鸡的放养规模扩大了一倍。小伍他们也根据季节变化有声有色搞着特色活动,什么看花啊,钓鱼啊,挖野菜啊,采摘水果啊,收获地瓜啊,捡鸡蛋啊,挂牌种树啊,应有尽有。一年时间里他们基本只在冬季歇息一个月,其他时间都在忙。
他们对眼前的事业充满了希望,计划五年回本,十年规模扩大一倍,二十年庄园式管理。同时,旧货废品收购站的规模也要扩大,变废为宝,资源整合,他们要让“老伍品牌”承担起应有的社会责任。
这就是信息化时代的农二代,他们继承了父辈憨厚质朴的品德,倔强坚韧的性格,他们用科学知识武装自己的头脑,用互联网平台编织未来的梦想,用身体力行创造着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
他们深深热爱着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不愧是当代农村的弄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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