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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夏荷捧着一杯奶茶，小跑着去赶电梯，奈何刚走近，电梯门就关了。她懊恼地转身，跟一位陌生男人撞了个满怀，奶茶洒在对方的外套上，也打湿了她自己的裙子。她手忙脚乱在包里找纸，连声说着：“对不起！”
男人脱下外套，抖了抖，说：“没事，你还是先处理你的裙子吧！”说完径直乘另一间电梯走了。
夏荷在洗手间擦干净裙子，赶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她站在门口，听见里面回荡着那首《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My Heart Will Go On》。她听得入神。
“现在，谁来翻译一下歌词？”培训老师李言站在幻灯片前扫视着教室里的所有人。
“有点难。”
“我基础差，不会。”
“单词都认识，不知道怎么翻译成句子。”
······
同学们在小声嘀咕着，没人肯主动回答。李言见状，脸上闪现一抹失望。第一节英语课，他是拿这首歌来摸底的，看来大家的基础都不是特别好。他失落地走下讲台，看见门口的夏荷呆站在那里。
“你是来上课的吗？”李言走近了，问。
夏荷沉浸在回忆里，想起她与前男友第一次看《泰坦尼克号》，她哭得稀里哗啦，男友端着抽纸盒，为她擦眼泪。
李言见夏荷没反应，就大声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夏荷这才回过神儿，却陷入更大的尴尬，原来之前撞上的人正是眼前这位。
“你赶快进来吧！自己找座位，然后翻译一下歌词。”
我心永恒
每一个夜晚的梦里
我都能看见你，触摸你
因此而确信你仍然在守候
穿越那久远的时空距离
你轻轻地回到我的身边
告诉我，你仍然痴心依旧
······
夏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翻译完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脸一直在发烧。
“好，请坐，翻译得还行。”
夏荷在恍惚中上完了第一节英语课，脑子生疼。她揉着脑门走出电梯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夏荷，对吧？课上翻译得不错。”
“嗨，李老师过奖了。你的外套，对不起。”夏荷羞涩地笑着。
“没关系，回家洗一下就好了。”
夏荷觉得李言特有涵养。
2
私立门诊总是不能按时下班，只要有病人来就要加班。夏荷刚脱下的护士服不得已又穿上了。
“你好，是在这里做治疗吗？”
“对，单子给我吧！”夏荷看到单子上的名字，抬起头：“李老师，真是你？”
“夏荷？你原来在这里上班。”
治疗结束，李言说：“我在门口等你，一起走吧，我送你。”
夏荷婉拒了，以前恋爱时除了让男友送，她不搭任何人的顺风车，更何况不顺路。她转身去更衣室换衣服。走出大门，夏荷发现李言没走，站在车旁等她。
“你不穿护士服像换了个人！”
“穿便装更好看，是不是？很多人都这样说。”夏荷开着玩笑，心里想着这顺风车是拒绝不了的。
一路上，无话可说，夏荷觉得很尴尬，不时地看手机，想要快点逃离这种沉闷。
“那天课堂上，听那首歌，你感触那么深，都出神了？”
“啊！我，我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想男朋友了？”
“没的想了，前男友。”
“对不起！”
“没事，都过去了。哦，我到了，谢谢你！”夏荷逃下了车，心里立刻就轻松了许多。
3
英语培训课，夏荷一次也没落下。她发现课堂上的李言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讲到激动处，眉飞色舞，热情洋溢，像个快乐的大男孩；有时又妙语连珠，风趣睿智，像个博学多识的哲人。
李言很注重课堂互动，有时是表演一个情景剧，有时对白经典电影台词。除了第一节课，教室里总是热闹活泼。
夏荷很喜欢这种学习方式。每次留的课后读写作业，她都很认真地完成。作文交上去，时常被李言改得一片血红。这里圈一个词，那里圈一个句子。有时时态用错了，有时句式不对。李言改得很仔细，最后总会做个总结性的评价，不至于太过打击你的自信心。
当有一天，夏荷拿到李言评过的作业，发现那圈圈点点的血红寥寥无几，内心便生出一种成就感，也对李言怀着感激，有时还会蹭他的车。
“拿回去听听，对你有帮助。”李言在夏荷准备下车时递给她一个U盘。
“谢谢，你路上慢点开车。”夏荷心里满溢着甜蜜的快乐，哼着歌回去了。
4
母亲生病，夏荷回老家照顾了一周。回到医院，同事告诉她，李言多次来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夏荷心里一热，那些暗暗滋生的情愫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李言再次来医院治疗，看见夏荷正跟同事在看着手机笑。
“什么高兴事呀？”李言熟络地问。
同事说：“在看夏荷的美照，你要看不？”
“不要，丑死了。”夏荷去夺手机，无奈同事已经递给李言了。
“这照片跟你平时不太一样。咦！雨浥红蕖——你这网名好特别，只是我不懂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取自杜甫的一首诗：风含翠筱娟娟净，雨浥红蕖冉冉香。”
“跟你的名字很配，很美。”看李言眼神里流露着赞许，夏荷笑得满脸绯红。
照例是夏荷为李言做治疗。
“你妈妈不严重吧？”
“没什么大碍，伤了手腕，养养就好了。”
“那就好。你手怎么了？”李言又问。
“夏天了，我手就这样，一到季节交替就脱皮，洗完衣服更严重，脱完皮感觉手指都紧绷得伸不直。”
“改天给你送一台洗衣机。”
“不用，我租的房子太小，放不下。”
做完治疗就下班了，夏荷在隔壁更衣室换衣服，出来听见李言正跟同事要她的手机号码和网络社交账号。同事说：“我怕姐姐怪我，你自己找她要呗。”
李言说：“你告诉我，我请你吃饭，吃什么都行。”
夏荷这才发觉，虽然两人认识了一两个月，私下从未联系过。报名培训课时登记的那个手机号，她早已不用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几次，夏荷每次都还没来得及接，对方就挂断了。第二天，她去翻李言的病历，确定头天晚上匆匆挂断的电话就是他的，再看年龄，那个“38岁”扎得她眼睛生疼。
在夏荷的印象里，李言每次来医院都是哼着流行歌曲，穿着也格外有朝气，分明就是个大男孩，怎么也不像人到中年的样子。
5
再次上培训课，夏荷发现作业本上没有了红色的圈圈点点，上面只有一个字的评价：Best。她失落了半天，虽然是肯定，可这样还能有什么进步？
这一节课讲的是古风诗词名句的翻译。“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夏荷翻译一下。”
“I was not when you were born，
You were old when I was born.
You regret that I was lately born,
I regret that you were early born。”
慢吞吞的，一字一句的，夏荷翻译完了，却猛然想到病历上的“38岁”，真是应了这些诗句，心里莫名就难过忐忑起来。
夏荷下课就早早地跑了，她不想再坐李言的车，也不想那么早就回家。沿着街边，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抬眼望着耀眼的霓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孤独。
“喂，快上来，别让交警逮到。”李言摇下车窗在叫她。
夏荷钻进去，却局促起来。她转眼望着窗外，却看到车窗上，有一行稚嫩的笔迹：我爱爸爸妈妈。字是用白板笔写上去的，末尾还附上一个笑脸。
如果不是看到这一句，夏荷还能心安理得地认为李言是单身，不去想她有老婆和孩子。可是既然看到了，终究不能再自欺欺人。她脑子里在猜想着，他的老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强势霸道？优雅知性？美丽多金？性感妩媚？······夏荷心烦意乱，不敢再想，突然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得可笑。
“你不舒服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哦，没有，我到了，谢谢！”夏荷恍惚地下车。
“等一下。这个我帮你拿上去吧？”李言从后备箱搬下一个纸箱，是迷你洗衣机。
原来他不只是随口说说的,夏荷有一丝感动，却飞快地转身跑了，“谢谢你，我一个人用不着的。”
夏荷回到家，疲惫地躺到床上。手机屏幕明明灭灭，她知道是李言，却不去接，只是无声地流泪。
6
第二日，夏荷觉得头晕脑胀，嗓子疼，捂着厚厚的被子还是觉得冷。她打电话请了假，昏昏沉沉地睡去。迷糊中被电话惊醒。
“去医院，听你同事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看看你，你在几楼几号？”李言的声音怪怪的，像是被大风吹得瑟瑟索索。
“我没事，吃过药了。我下楼去找你。”夏荷无力地爬起来。
“你看起来很不好，要不要去看医生？”
“真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夏荷看着他高大挺拔地站在眼前，多想靠一下他有力的肩膀。
“我给你买了些吃的。还有，还有这个洗衣机，算我感谢你为我做治疗了。”
“那是我的工作，我应该做的。”
“你英语课上表现好，算老师奖赏学生的。”
夏荷没再拒绝，说到底他们的关系不过这两种：护士和病人，学生和老师，不可能有她渴望的第三种关系。
认识以来，夏荷对李言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谢谢”，而这次的“谢谢”透着冰冷的客气。她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看到李言落寞地转身，背影有几分疲态，完全没有了阳光大男孩的形象，跟他的年纪倒是契合。
夏荷感觉内心正被疼痛撕扯，她有一种冲动，她多想跑过去抱住他，躲在他温暖的怀里，向他表明心迹！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
7
夏荷很快就辞职了，找了新的工作，搬了新家。日子就那么平淡地继续着。
一日，跟旧同事网聊，对方说：“你走之后，李言多次问过我，你怎么走了，还问你去哪儿了。我没敢告诉他。”
“够姐们儿，做得好。”夏荷云淡风轻。
“李言说你是个好女孩，谁娶了你都是幸运。”
“哈哈，我当然是好女孩。”夏荷打完这句话，眼泪就砸在手机屏幕上。
多年以后，夏荷找到了另一半，结婚前突然就想到了李言的那句“幸运说”。她拨通了那个多次想拨却又从未拨过的电话，心里忐忑难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匆匆就挂断了。她恍然明白，李言曾经也是这样打了几次，又匆匆挂断。那一刻他的心情是不是也如同她此刻一样？
夏荷正在出神，手机却响了，是李言。她犹豫间不小心划开了接听键：“喂！”
“夏荷，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你在干嘛呢？”夏荷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后悔在这样的夜晚去拨通他的电话。
“我在楼下扔垃圾。”
“哦，我，我要结婚了，替我开心不？”夏荷装作很轻松快乐的样子。
“恭喜你，你一定会幸福的。”半晌，李言又说：“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夏荷默默地挂断电话，泪流满面。可惜，这样的感情终究只能栖息在心底最深处，见不得阳光。要怨，只能怨相见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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