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个题目的时候，想起了在无锡看到过的一幅画。

不知是征程还是归程？

船上的人，望着远方，画中左上是红霞，不知道是夕阳染红的还是就是火热的朝霞，自然的，也无法判断他们是出发还是归程。

他们的归程好说，应该是在镇子里。不是这个镇子，就是那个镇子。

而现在，傅红雪就是生活在一个叫凤凰集的镇子中。

这几天他被一个叫风铃的女人融化了。

一

他好像感觉这不是天涯了，而是家。

或者说，他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因为什么？

早餐，因为她做的早餐。

而之前，在《天涯明月刀》中，开头就在问（他），

天涯远不远？

他说不远。理由是：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似乎有些颓废，自我放逐的意味，但漂泊的浪子，不就是这样么？

但那人似乎不死心，接着问他归程：

何处是归程？

归程就在眼前。

你看不见？

我没有去看。

所以你找不到？

现在虽然找不到，迟早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一定会找到？

一定！

“迟早”加“总”，就是肯定么？

似乎还不是那么肯定，所以，后面还有个“会”。

二

现在，他早起、劈柴，然后等着风铃做的早餐。

日子虽然平静，但他的心却静不下来了。

他不是个怕死的人，自然也就不怕危险，但现在，面对着不可知的危险，他一点把握都没有，最重要的，他已发觉自己居然开始留恋这两天的生活了。

——家的生活。

这很要命：做为一个浪子，做为一个时常处在危险、争夺、刀剑中过日子的人来说，“家”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海市蜃楼。

他们虽然有时会在午夜梦回时，憧憬着“家的生活”。但通常他们都不敢过这种生活。

因为“家的生活”虽然会使人感到幸福、快乐，但是却会磨灭掉他们的“奇异的本能”（第六感）。

家居生活是毁灭第六感官的最佳杀手，所以大部分的浪子，都不太敢去尝试过“家”的生活，因为他们都必须在江湖中过日子。当傅红雪知道自己心里竟然有这种念头，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已随时都可能毁灭，可是他又觉得这几天的生活是他这一生中最恬静最愉快的时光。

甚至会有这种念头——与其痛苦过一生，不如快快乐乐地活几天。

对，快快乐乐地活几天。

人的一生中，如果有那么“快快乐乐的活几天”就已够了，所以傅红雪明知道今天将会遇到“不可知”的危险，甚至会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恐怖，或者是惶恐。

他觉得，这已经够了。

快快乐乐，安安稳稳的活几天。

这已够了。

三

他还是像往日般的早起、劈柴，等待着风铃那可口的早餐。

阳光依旧和千年以前一样的灿烂，百花依旧如千年以前一样的开放，大地依旧似千年以前一样的芬芳，人依旧如千年以前一样的活着。

只是心境不同了。他的心境也一样。

之前，他或许有梦，不管他的梦是否在远方，或是远方有着他思念的人儿？

凤凰集晚上虽然也寒冷，夜风却不像边城那么刺骨，甚至还带着生命的热情。

晚风吹过了屋旁那株古老的松树，也吹响了屋檐下的风铃。

清脆的风铃声，在如此的夜晚听来，更增加了浪子思家的乡愁和游子的惆怅与悲伤。

但今夜，傅红雪似乎只看得到星光。

见鬼——其实星光比家乡更远，可是星光看得见，家乡呢？

几个小孩坐在一桌，每个人都放怀大吃着，在他们这种年纪，根本还不懂得家的真谛，他们只要有得吃有得玩有得睡，那么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

但他呢，这种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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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吹过，枯叶飘飘地落下来，虽是夏日，仍有落叶，就像冬天，也有新芽在冒一样。

落叶一片、二片、三片……地飘下，日头已渐渐升起，屋檐下的风铃随风在响，屋内憩睡的风铃也已起床，走出，走至挂在屋檐下的风铃下。

“早。”风铃轻脆地说着。

“你起晚了。”傅红雪淡淡的说。

说罢，他像往日般的去劈柴了，不，或许是在等待着那可口的早餐。

三

天还未黑时，她就已在厨房里开始忙碌晚饭了。

炊烟冉冉地从烟囱里冒出，白色的烟雾伴着灰蒙蒙的天色，更衬出这山中小木屋的温馨气氛。

傅红雪就坐在院子中的木椅上，那双漆黑却又带着无边寂寞的眸子正凝注着厨房里忙碌的风铃。

恬静的日子，贤淑美丽的妻子，温暖的屋子，这正是每个浪子所向往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个辛勤的农户，一大早就出去做工，到了傍晚时，带着一身泥土和疲累回来了。

一个贤淑的妻子，早已用她纤弱柔和的手，为他炒好了几样菜，温热了一壶酒，然后陪着他吃饭，甚至陪他喝个一两杯。

这是多么甜蜜快乐的生活。

——只可惜这种生活都如星辰般的距离浪子们好远、好远。

远得都让浪子们忘了有这种生活的存在。

如果这个正在厨房里炒菜煮饭的人是傅红雪心爱的人，如果这个山中小居正是他们甜蜜快乐的窝，那么傅红雪是否愿意过这种日子呢？

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他似乎也说不上来。

所以他很快地将目光收回，转头看挂在屋檐下的那串正在“叮当”响的风铃。

这串凤铃是“风铃”挂上去的。

山风随着暮色而来，吹响了风铃，也带来了厨房里的阵阵饭香。

该吃晚饭了。

四

又该吃晚饭了。

一天又快过去了，然后又是“明天”的到来。

“明天”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这也是浪子们所不敢想的事。

过一天算一天，今天有得吃，就多吃一点，今天有得喝，就多喝一点，至于“明天”，那是明天的事了。

今天在豪华酒楼里吃喝玩乐，明天说不定己死在阴沟里；今天是脂粉堆中的多情郎，明天说不定是被踢出大门的醉汉；今天是挥金如上的大爷，明天说不定已成了绻伏在屋角的可怜人。

——世事多变化，又有哪个人能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呢？

所以做人就该珍惜“现在”，好好地把握“现在”，也唯有“现在”，才是最真实的。

——不要等到失去后，才去后悔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那段“过去”呢？

这晚，他梦见了星辰。

无锡所见，冒雨而归

五

傅红雪这一生大概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顿早饭。

——这是他自己认为的。这一顿早饭是在心情很愉快、很兴奋之下吃完的。

心情愉快是有的，但为何兴奋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觉得今天的炒蛋很香，笋子焖肉很甜，那盘野菜炒葱更棒，连稀饭他都觉得清爽可口。

吃完早饭后，傅红雪泡上一壶茶（似乎变成中年居家油腻男了？）坐在庭院里，享受晨阳的娇柔。

娇晨轻柔，连风都是可爱的，傅红雪静静地坐在庭院中享受着美好的一天。

六

“早。”女人欢快地说着。

“你起晚了。”他淡淡地说。

“今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