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情到深处自然亲
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农村生活过，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每年冬天，是村子里老人走的最多的一个季节。
自从在外地上了学工作后，就很少回家了，而每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总是会听到谁谁去世的消息。我是最不想听到这些消息的，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跟他们感情太深，每每有这样的时候我心里都很难受，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明明不是自家人，却心疼的不行。
老去的一辈人可以说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我忘不掉小时候喊爷爷叫奶奶，被众人逗乐的场景，我觉得这是一个农村最有爱的地方。他们不管你是谁家的孩子，都像是看自己家的孩子，不管是谁，四邻八舍的乡亲们总是很热情的相待，一句话的寒暄，一顿饭的招待，他没有太复杂的关系掺在里面，有的只是山里人的淳朴和善良。
没错，我就是山里长大的姑娘。
我从小就会和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爬树抓鸟，下河摸鱼，围着整个村子玩警察抓小偷，也待在院子里一整天跟小伙伴上演一部部“电视剧”。那个时候我家里过家家的家伙事儿最齐全，一有时间，同学小伙伴都会来我家玩儿，我们喜欢玩过家家，但我觉得这一旦被大人发现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因为我们会选谁当爸爸谁当妈妈，偶尔有路过我家的街坊四邻冲我一笑，又在玩过家家了？我们就会很不好意思。
没错，我们就是山里长大的娃娃。
如今像我一样的青年人大都离开了家乡去另外的地方，有远方有城市有繁华的住处。可是我们再也不能生活在一起，去田地里撒野，去山上“野炊”，夏天也不会在路边听老人聊过去的故事，冬天依偎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也越来越少......
就想，秃婆婆走得很突然。
那天是早春的清晨，邻居在街上找猫，看到秃婆婆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尸体早已凉透。给我妈打电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家人在给秃婆婆处理后事，没有哭声没有仪式，秃婆婆告别了这个世界，告别了这个旧村落，告别了她骂了一辈子的乡亲们。
我还总觉得下次回家会看到她七八十的身板在挑水，不管多热会穿着一件厚厚的破棉袄，多半怀里会抱着柴火，一边走一边掉，可是这些事情都不会再见到了。总感觉她还在我们身边，谁知属于她的那个年代早已经走远了。
记得有天半夜，秃婆婆在我家门后骂我爷爷（爷爷已去世好多年），我气不过，大半夜跑到房顶冲她喊，再骂堵上你的嘴！要知道，一犯起病秃婆婆谁都不认，吵了一会，我妈说你一个学生不怕被人笑话吗，别人都不跟她一般见识，赶紧回屋睡觉。
我问我妈他为什么骂爷爷，我妈告诉我当初秃婆婆逃婚到我们村子的时候，就是我爷爷跟另外几位老人把她介绍给狗蛋爹的。之后就一直被骂，一犯病就骂个通宵，现在可好，那几个老人陆续都死了，秃婆婆还是骂。我妈说，你看，活着被骂，死了还被骂，你爷爷命也真是不容易。
秃婆婆有时候犯病六亲不认谁都会骂，可是她不会骂我妈，我觉得我妈对她挺好的，她有时候来我家串门，我妈会像对待别人一样给她沏茶倒水，还会给她一些吃的。
我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她经常来我家跟奶奶聊天，我奶奶耳背，每次秃婆婆用很大的嗓门跟她说话，就跟在我家犯了病一样，我妈就在一旁偷笑。要碰上我爸在家秃婆婆就倒霉了，我爸会硬生生赶她走，我爸不喜欢她，觉着她老是蹬鼻子上脸，这次来聊聊天，下次来说说笑，说不定哪次犯病连我妈也骂着了，还是跟她离远点好。
我就是不听我爸的，虽然她骂人但她有时候在路上碰到我妈就会说，英子，我这一犯病儿就骂人的毛病你们都知道，就别怪我了。
看吧，她也有温情的时候。
有一年中秋回家，见到秃婆婆，老远她就冲我笑，说玉玉又回来了，什么时候走啊。我笑笑说，过段日子吧。我觉得她也会像其他老人一样有慈祥的时候，也应该被尊重。
今年清明回家给老祖上坟的时候，看到她的在我爷爷的坟头旁边安置的另一个世界的家，青砖砌成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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