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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上落座的是一对中年人,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模样。填表登记时,男人双手交叉坐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问询要离婚的原因,男人不屑地瞅着女人说:她就是吃饱了撑的,过了几十年的要离婚。
女人却异常冷静,淡淡地说:我醒过盹来了,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几十年过够了。
男人点起了一支烟,被我们劝出办公室外。女人情绪平稳地,讲述了她和男人三十多年的日子。
女人是江苏人,男人是山东本地人。
女人说认识男人时,男人是有孩子的,说男人是二婚,说男人的媳妇是自杀的。
女人在说男人前妻自杀时,语气和表情有些不对下意识低下了头。我们没有多问,总之女人执意嫁给了已经有孩子的男人,那男人比他大了整整11岁。
女人说那时,刚刚参加工作进入社会,是傻瓜蛋子是没脑子的人,被男人花言巧语哄骗了。
因为执意嫁给这个男人,女人和整个家庭决裂了,她有两个哥哥,还有父母,她壮士断腕的决心,从江苏跑到了山东,嫁给了那个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
女人很健谈,非常平静陈述着过往的事情,说着聊着突然笑了起来说:你们也看到他了,你们说就这样的男人,一米六五的个子,一百二十斤的体重,年轻就是烟鬼,就这个熊样子,我那时候咋看上他呢?
说着说着,女人突然又哭了说:你们相信吗?就这样的男人,他要发起疯来摔桌子,砸板櫈,拿起铁掀就打人,打人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人味了,哪里还是两口子呀。
女人说嫁给男人,从江苏来到山东后就后悔了。男人那农村的家里实在太穷了,破房子破锅破灶,当时就想回娘家,可是和娘家已经闹崩了,也没脸再回去,总要硬撑着把日子过下去呀。
女人为了争口气,硬憋着一股劲好好的过日子。结婚后很快生下了一个女儿,男人说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刚好,因为男人前面有一个儿子。
男人觉得有儿有女就挺好,女人却似乎憋着一口气,次年又生下了一个儿子,他们共同抚养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五口人的家庭,吃喝用度各方面开支都是个问题。
生下儿女后的女人,家里的日子实在穷,孩子太小,想出去打工也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去娘家,让娘家支援。
当爹娘的哪有不疼自己的孩子的呀,女人的娘家还算富裕,哥哥嫂子们也心疼这个妹妹。娘家在那些年里,不断地送些吃的喝的,接济着他们的日子。
男人又外出打工赚钱了,女人也不能光守着家不赚钱呀,家里两个儿子呢,总要盖房子娶媳妇呀,男人也没啥本事,赚钱也不多,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女人是个有本事的人,她拼命想着法子赚钱。
她让哥哥嫂子联系一些加工活计,从江苏转到山东这边,她组织附近的留守妇女,做一些在家就能做的加工活。
女人头脑特别活络,她负责去拉料子,负责上门收货,杂七杂八的事情应承着。村里的房子有的是,到处都有空的院子,大家就在院子里做一些各种加工编织缝纫的活计。
村里的留守妇女也很感激她,不能外出打工的留守中老年人,也能通过双手创造价值,能自己赚钱花了。
反正各种繁杂的事物,里里外外的联络的活计女子来做。
一年年的一边照顾着孩子们上学,一边做着这些事情。土房子换成了大砖房,到后来换成了三层的楼房,房子住的宽敞也气派。
这么些年里,男人一直各种借口外出打工,一年下来赚不到多少钱,自己在家里忙里忙外的,照顾着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还要经营这些放货活计,家里那么多的田地,要耕要种要收都是她来操持着。
男人每到农忙的时候,就说打工那边的活计多赚钱多,总之啥都不操心。
女人说到这里时,眼泪哗啦哗啦流出来,说那些年真的是难呀,累的时候想哭啊,可是上哪里哭呢?日子是自己过的,是自己要嫁过来的,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女人说那时候,她常常想男人要是在外边死了,倒是好了,也就没个指望了,就当个寡妇过日子也罢了,这个男人明明活着,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啊。
那些年,公公婆婆有各种毛病,里里外外带着去医院看病。生病住院陪着花钱的事都是我。打电话给那个当儿子的,说爹娘病了,亲儿子也不管,就说忙也不回来。
老人家还有个儿子,也还有个儿媳妇,人家也都不管,就好像那老的是我的亲爹娘一样。我一年年管着管着想当个好人,可是在老人那里我是个外人。
晚上偷偷地哭,早上擦干眼泪,还要装做能干的样子,不能让村里的老少爷们看笑话呀。
多少次回娘家给妈妈说日子不能过了,要离婚,妈妈总劝我说不行,你撑着一口气也不能离婚,你死也要死在山东。
爹娘和大哥大嫂都是要面子的人,他们说丟不起那个人。
女人说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跑到山东来给爹娘和哥哥们都丢了脸,这次我要离婚了,让他们再丢一次脸,我不能做那样的事情。
女人说我熬啊熬啊,一年年地熬着,孩子们都长大了,前几年我爹也没了,娘也没了,我大哥去年也去世了。
二哥一家人也到上海去住了,娘家再也没有管着我的人了。
我那天和侄子打电话说起来我要离婚不过了,侄子也同意还说我苦了一辈子,早就应该离开那个家。
我和二哥打电话说要离婚,二哥说你想好了就行,想离就离吧。
女人擦干了眼泪,轻轻叹口气,又放松了身体,很舒适坐着。轻轻说,我们财产房子大多数都留给儿子了,儿子已经找了对象定亲了,明年就结婚了,那些家产都留给孩子,我净身出户啥都不要。
正说着,女人的手机响了,听得出来女人有业务要谈,她也不回避我们,在那里吩咐着,安排着一些事情。
挂断电话后,女人说她有自己的一个小团队,承接一些绿化的工程,已经做了很多年了,自己开着车拉着搞绿化的,去附近的城市集镇挖土栽花,她负责揽项目,负责召集人头。
女人说她还有一辆车,是专门用来载客的,就是说她也是出租车司机。开车主要拉乘客去火车站或者动车站,多年下来,也有一定的顾客群了,有事会直接打电话给她。
女人说了一会现在的工作和赚钱,她说这些年买了三套楼房,两个儿子都在城里买了楼房。还有一套是自己偷偷买的小公寓,打算离婚后自己住的,男人和孩子们都不知道,女人说这些是很开心的样子。
她说好多年就有离婚的打算,怕娘家人不同意给娘家人丢脸,还有是觉得孩子们都太小,还没找对象呢,大人离婚了,孩子们不好找对象的。
现在女儿结婚了,那个儿子也结婚了,这个小儿子也定下了亲,有了对象,我也和儿子说开了。
嫁给这个男人,做这家的儿媳妇,做了三十多年,我里里外外出心出力,我问心无愧,现在不想做这家儿媳妇,也不想跟着这个男人了。
女人是真能说呀,絮絮叨叨地聊着,聊着过去,聊着现在,三十年的光景,在她又哭又笑的诉说里,似乎一部苦难史,也是她的成长史。
女子画着精致的妆容,但她脸上的沧桑和疲惫是掩饰不住的。那眼角的皱纹,头顶的白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
正说着那男子又吸着烟进来了,然后下意识的把烟掐灭坐在沙发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女人。
那女人比男人小了十一岁,可是眼前的男人和这女人,在几十年之后已经看不出十一岁的年龄差别了。
一场婚姻,三十年的光景,十几岁的女人用三十年的青春为代价,本想证明自己嫁对了人,却在接近五十岁时,还是叹了口气败下阵来,不想再装了,不想用心了,想退出了。
我们静静听说着,似乎成为了最佳的倾听者,女人深深浅浅的疲惫里,我们分明听出了这一场婚姻,似乎是女人的一场独角戏,男人似乎不是婚姻里的主角,连个配角似乎都不是。
女人轻轻的舒了口气说:我就像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来了,我该过自己的日子了。
岁月的年轮,在那女子身上刻画的太清晰,也太真实。女子尽管浓浓的妆容,依然掩盖不住那深深的岁月轮廓。
我安静的听那女子说着,在女子的叙述里,我分明在那三十年的岁月里,只看见女子模样的一个男人,在疲惫地硬撑着。
女人把自己活成了男人,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她身边的家人亲人,在这么些年里心安理得,享受着女人创造的财富,享用着女人各种的付出。
好在女人终于清醒了,在孩子们都成家立业后,终于想过自己的日子,只是自己的日子,自己赚钱自己花,不操心别人了。
女人最后认真鞠躬致谢,对我们微笑着说:我其实就想和你们说一说,聊一聊,路是我自己选的。妈妈在世说我们是一场孽缘,现在缘分尽了,我该出来了。
男人看女人的动作,听女人说的话,好像醒过神来去拉女人的手,女人转脸看向男人,说走吧,咱上那屋填个表,过些日子来拿离婚证。
女人先离开了办公室,男人怔怔着,很显然,女人表现出乎他的意料,紧接着也随着女人离开了。
后续的故事如何,我们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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