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祺的年纪,按说也不算小。有的人家独生儿子金贵,十六岁上就讨了一房媳妇,到了十八岁都该当爹了。原来他哥的打算是,等自己的婚事忙完,就托媒人给他相一门好亲事——既要姑娘好模样,念过书,岳家还要家底丰厚。周裕有这个自信,毕竟几条街的邻里左右,谁不说他兄弟一表人才呢。
从前周祺也懵懂,他哥提起的时候,他浑不在意,只说“都听哥的”,他哥什么时候害过他?待转了年云琇过了门,周裕就开始张罗这桩事。他隔三差五拿了相片回来,一边让周祺挑,一边嘴里还念叨着某家家业如何,某家嫁妆多么丰厚,全然不顾忌云琇在场。
黑白相片里的女孩子们当然是好看的。但周祺对她们的性情一无所知,又或者性情如何在他哥这里并不重要,至少没有她们身后父兄是不是有钱有势重要。而就这样交换生辰八字,然后将彼此的一生捆在一起?以目之所见,他难免忐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周裕问。
云琇终于插了一句嘴:“他才多大,你别催他。成亲可是一辈子的事,急不得。”
“是啊。可你的一辈子难道就是这样了吗?”周祺突然想问这个常常沉默的人。
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带着醉意走进红烛迷蒙的光影。红盖头,红嫁衣,染了莞丹的指甲和抿了胭脂的唇……他拥着她倒在龙凤被上,吻上那张熟悉的脸……他认出了她,但他既觉不惊讶,也不觉羞耻,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他是在梦醒之后才有点后怕的——被子里全是汗和黏腻的东西。天才将将亮,他偷偷到后院冲了凉,又自己抱了床褥去洗。然后,他借口省城的同学有事,跑出去躲了几天,也不知道是在躲梦里的那个人,还是在躲自己不该有的心思。
可他毕竟才十八,情窦初开的年纪。而有些事情一旦萌发,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哥,你叫那些媒人先别忙了。”他还是回了家。
“怎么,你有自己看上的了?是谁家闺女,我去打听打听。”周裕在心里盘算,万一又是个穷的,那可就亏了。
周祺摇摇头,“我要先立业,后成家。”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简直不太好反驳。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拖不是个好办法,但他宁愿拖下去,拖,有时候近似于尚存一线希望。
云琇手里忙着,脑子里反复着周祺的话。做男人真好,总可以在立业与成家中做一选择,甚至可以兼得;而女人,嫁人是唯一的出路,尤其穷困时,嫁人便等于自卖自身。哪怕是家境好些,可以去读书见世面,到后来也只不过给嫁妆单上加了份筹码。
她低头不语,心内翻涌过若干回,脸上偏露出冷淡木讷,一点也没察觉身后投来的滚烫的目光。
“我不成亲了,她心里欢不欢喜呢?”周祺怀着这样的傻心思,手伸进兜里,把一样东西牢牢攥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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