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琇起得早。
自然操持一家的三餐起居是妇人的本分,何况昨夜周裕吃了酒回来,胳膊腿上便被他捏出好大几块淤青。后半夜她疼得睡不着,挨在床边瞅着天将将泛了亮,就勉强爬了起来。
这是一层,另一层,今日是她的生辰。
从前娘在时不谈,便是娘走了,她那个不成器的爹,再怎样也要上街买个花儿朵儿回来,再让她下一碗鸡蛋面,爷儿俩个高高兴兴地过个生。
如今,如今又何必提。但总归她还在好年华,还是个爱俏的女儿家,对镜梳妆,不免仔仔细细擦了粉,着意晕染了两抹胭脂,然后换了件略鲜亮些的衣裳。
周祺也醒得早,手里攥着那东西一夜没睡好,不知道该不该送给她,又不知该怎样送给她。他从床上爬起来,便往厨房去,仿佛知道她必定会在那里。
果然没猜错。
晨光从窗子里洒进来,她在逆光中被勾勒出柔软起伏的轮廓。炊烟弥散,水气蒸腾,一片迷蒙中,那个背影似乎近在咫尺。
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她回头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哥还没起哪。”
胭脂红粉从来动人,又或者根本不干脂粉的事。
“你今天真好看……”他喃喃道。
“是吗?”她到底笑了,笑得羞涩——哪有不爱听这种话的女人。接着便是下意识地挽了挽鬓边的散发,“今儿是我的母难日。”
他兀的有了主意,攥在手心里的东西也有了去处。
“送给你。”年轻人的眼睛不懂得回避,直直地望住她,是要看着她收下,一颗小金坠子,上面刻了个“福”字。
云琇一惊,下意识往外推,“很贵吧?留着送给你喜欢的姑娘。”这话十分不妥,她才开口就红了脸,忙又改口:“大嫂心领了。”
论气力自是推不开,周祺脑子一热,一把抓住了她。金坠子被攥得汗津津的,塞进她掌心后,她的手也变得汗津津了。“是寿礼。”他那样固执,脸居然也红了。
她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
云琇甚至比周祺更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年轻人蓬蓬勃勃涌动的懵懵懂懂与不可言说,于她这个“过来人”,却是心惊胆战。他的第一个春天,而属于她的春天从没有来过就已经过去了。
她在这样的心惊胆战中,黯淡了一瞬。
“你不喜欢?那我下次买别的。”他居然也捕捉到这一瞬,然而手也还没撒开。
她轻轻甩开手往后退,“不要再买东西给我了,嫂子什么都有。”但手里的东西,她没有再推,寿礼而已,她骗自己,就像嫁人前骗自己,怎样不是嫁,跟谁不是过一辈子。
周祺欢喜极了,又要去拉她。这回隔得远些,一伸手,她露了小半截胳膊,上面几块青紫赫然。
“他又打你?”他没说“我哥”。
“不是。”她低下头,“你哥快起了。”她顿了顿,“饭快好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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