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根稻草

1

看着最后一箱鱼苗经过长长的放鱼槽蹦着跳着，追着赶着滑进鱼塘里，我的心儿也像那鱼儿般欢腾起来！放眼鱼场几十个鱼塘，我长出了一口气，总算稳定下来了！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头戏难开！”近两个月来，我没睡过一个好觉。从鱼场的选址到建设，以及池塘注水消毒，再到选购鱼苗，直到放齐鱼苗，我们这个小团队经历的磨难历历在目！

这些付出也非常值得，十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要做就要做最大的，最好的！”这是做业务人的追求目标。而我们的鱼场是己知省内最大的了，我们要将它做成最好的就看以后的努力了！

在成立鱼场的聚会上，我喝干了杯中酒，兴奋地说，相当年，刘关张桃园三兄弟，打下了西蜀帝国轰轰烈烈；前不久马云他们十八罗汉，开创了阿里巴巴商业帝国，世界威名，；看我们，五湖四海五兄弟，也定要创出个名头！

老大谢哥说，这话我爱听，虽然我们攀得有点高，但创业就得高目标。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了，在能力方面。他一指众人，你们也别不爱听，谁能比过他？当初你们跟着我时，要数小孙业务能力最强了，我提议让他全面负责公司怎么样？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嘛！小孙做厂长我放心。记得我俩下去拜访客户，了解市场，捎带一皮卡车解毒灵。我们一天一车药，到后来，那个药厂总销量的一半是我们解决的，我俩那销售基本都是小孙的，所以小孙当厂长绝对没问题！

老谢也有些大舌头了，红着脸说。其他人也没异议，我也就当任不让，鱼场顺利开张。

2

前期我们每人投入一百万。一百万说多不多，说少真不少。谁都是一大家子，花钱都挺厉害的。基本上都抵押了房子，又左借右借的。当时我们就想要做就做最好的，大家都是学院派出身，搞技术的，首先疾病控制这一块不会出大问题。几个人又都是带出过一个团队，管理也不在话下。将来销售更不是事，因为从学校毕业十多年来干的就是这个。现在搞实业可不就是喝凉水一样零风险嘛！

起步就要高起点，至少要区别于当地普通的养殖户，要让他们仰视才行，不能埋在大堆里看不出来！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嘛！都咬着牙拿了出来。

我和老撘挡老胡考察了很多地方，最后在黄河的老滩涂找到块地儿，原来有人经营，管理不善赔进去了。现在对外承包，当初做业务时，我没少往这儿来和原来的承包人打交道。

当时的梦想着！我啥时候能拿下这地方？并且一定能打理好，赚到钱！那愿望就像埋进土里的一颗种子，兜兜兜转转多年，终于发芽了！

看来人只要能想敢干，理想终归是会实现的！

当鱼场里迎来第一个药厂的业务员时，说起来还算我母校的学弟，我们就多聊了会儿。他无不羡慕地说我跑了这么多鱼场，把鱼场做得这么气派的，还是第一家！投料台用电线杆立并用钢索斜拉着，远处一看就像一座座斜拉桥。鱼池里一排排的暂新的增氧机透着那种大气！特别是那些亮闪闪的配电箱，特别的高大尚，能和你们做业务给人以放心的感觉！

这时的我也坐在办公桌的后面，嘴里打着官腔，底气十足：哪里，哪里！心中那个享受，简直言语无法表达！这和当经理时坐在办公室感觉大相径庭。这有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味道。

但是，味道归味道。门面撑起来了，必须得踏踏实实的干。接下来静下心来，把鱼养好，钱赚兜里才是第一要务！

3

2018年夏天，我们几个专业科班养殖的专家型人才也会遇到难题。鱼漂得池边一片白哗哗，我捞上来检查，只是普通的绦虫病。再检查水体，没毛病！

这种草鱼绦虫按养鱼人叫法是面条虫，常规的一般杀寄生虫的药都可以治。但偏偏在我们鱼场出了问题，厂家换了一家又一家，甚至人用的驱虫药都用上了，就是治不住，你总不能往死里治吧！

解剖条草鱼，那都是满肠子长寿面般的虫子，它们盘桓在鱼肚子里，塞得满满的，鱼吃不进去饲料，甚至那些虫子从鱼嘴里爬出来，在鱼鳃里横爬，鱼会活活饿死。

它影响鱼进食，成长，甚至冬季上市，资金的周转。

最后请来了我母校的老师，老师经过分析给出了答案：原来这鱼场前几年没有养殖，很少有人来往，成了野鸟的天堂。有几种鹤它吃鱼，但是虫卵它消化不了，它变成了介质，将虫卵拉在鱼塘里，鱼吃下去就又一次传播给鱼。才有杀不净的寄生虫，并带来了面条虫的泛滥成灾！

老师的讲解让我脑塞顿开，在佩服老师的同时，也让我头疼：鸟的问题怎么解决？谁也不敢猎杀野生鸟啊，再说了这些漂亮的鸟儿我等也下不去手啊！

老师似乎看透了我的忧愁，继续道，这些鸟会随着人活动的增加而逐渐减少，明年会少很多，不再会影响到鱼类，但今年养殖的草鱼会大受影响。这个毫无办法，因为国家的环保政策越来越好，野生鸟类会越来越多，你总不能去捕捉这些人类的朋友吧，那样是犯法的。你们只好舍小家为大家喽！老师又幽默了一把！

到了年底，草鱼受影响无法上市，关键是越冬鱼都要掉鳔，鱼价不涨反落，资金捉襟见肘，日常开资都成了问题！资金缺口如一黑洞，深不见底！

把我急得团团转，直感觉天边飘来一根稻草，它重有千斤，张牙舞爪的向我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人多力气大，我们几个人这边磨磨，那边转转，解决了流动资金，随后又卖了几池鲤鱼，连过年的工人年薪工资都有了。我松了口气，感觉天上飘来的是五个鎏金大字：“那都不是事”。

4

今年开春，老谢领着他的朋友来鱼场参观游玩。当转到那池小鮰鱼苗时，老谢介绍说这一池是我们鱼场今年的希望所在，鮰鱼近几年在河南的养殖渐渐的发展起来了，市场也在逐步扩大，所以鱼价格渐渐的趋稳，现在的成鱼价格就非常可观，有可能鱼场利润今年全靠鮰鱼了。水涨船高这鮰鱼苗现在有价无市。

你们看，老谢用手一指料台前游动的黑色小鮰鱼，无不傲娇的说，这分明是一条条黑金呐！

客人们还不明白，就这么几条？老谢就像孩童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要展示一下所拥有很多玩具一样，又打开了投料机的投料开关，机器一响，鱼儿蜂拥而至，你抢我夺，黑压压的一大片。

大舌头的老谢醉眼朦胧，你们信了吧！并且手舞足蹈的哼哼哼上了：“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游……”

他的朋友用手一指他，呵呵道，子非鱼焉知鱼之喜怒！

老谢头一摆，醉眼腥松，你不是我，也不知我的快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鱼这生物基本上不知饥饱，见食物就吃。晚上这顿刚刚喂过，工人添完料准备的是明天早上的。而再喂一次是养鱼的大忌，老谢是清楚的。

但他喝得晕头转向，只想着在朋友面前展示一番，等客人转过后就关了投料机。既便忘了问题也不大，一般投料机里只有一顿料多不多少，喂过了，现在所剩无几。就是那点料都投出去，对鱼苗也影响不大。所以他也没太在意。

结果，大晚上鱼苗又吃了一顿。特别是春天里水温低，鱼儿消化得慢，以至于凌晨三点，鱼儿大量浮头

鮰鱼是那种娇贵的鱼，一浮头就意味着死亡。全鱼场十多个人忙活到天亮，总算保留住了一小部分鱼苗。看着满池都是翻白肚的小鱼，那是今年的希望！将来等米下锅，这米没了，今年的饭该怎么做？

老谢蹾在料台上，颤抖的双手抓着头发，恨不得水里有个缝他给钻进去，这么低级的错误没想到他现在还会再犯！太对不起辛苦忙碌的弟兄们了。

我安慰他，没事谢哥，该发生的谁也挡不住。这才扔多少啊，比起当年咱捅的窟窿这算个啥！你常教导我们朝前看。去年咱鱼苗全是买的不也过来了么，全当又补补课教学费了，这就是一根骆驼毛而己。

另外几个弟兄也劝老谢别往心里去，我们鱼场发展好着呢，如日中天。过了这个坎，往后就一帆风顺了！

5

有些意外来得非常突然，让人防不胜防，这一次差点让鱼场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2019年6月16日，刚吃完晚饭不久，鱼场的人们刚闲下来，天气闷热，也是外面蚊子刚上市，如果在池埂上走一圈，蚊子会将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轰轰声不绝于耳，并且它们直往人身上扑，用手拍打驱赶都是徒劳。

如果幻化成美女，围扑光棍汉，这情形不知道会成就多少人间佳话。

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被蚊子叮的包数不胜数，不是大学毕业都数不过来！

也就是这个时节，灯火通明的鱼场“啪”的一声陷入一片黑暗，所有开足马力的池塘里的增氧机全哑了，那种死寂让人心颤，感觉没抓没捞的！给我一种不详的预感！

主抓厂务的老钱先打开东北角的发电机。机器顺利启动，但运转异常，直流转交流无法转换，换句话说，发电机发的电无法送达电网。

老钱打电话和我勾通了一下，这毛病他没经历过，一时半会儿修不了。我心里一紧：上次停机时正常吗？

没有任何异样，老钱肯定地答道！

赶紧把那台备用的拉过去，那一片算稳定住了。这时我也将西南方向的送上了电。看上去一切正常！我挨个池塘转了一遍，

突然，有工人对讲机呼叫，西南角发电机冒黑烟，声音异常。我赶紧转身往发电机房跑，没走几步，听到发电机“突突”两声就灭了，整个身边“哗哗”的增氧机拔水声猛的一一下子停了。

我耳朵里猛的一净，净得如自己置身一个空旷的山顶，面前是黑漆漆的悬崖！我三步并两步跑到发电机前，这么一个大铁垎垯静静地趴在那里，如一死猪，无论我怎么摆弄，它都没有一丝气息！

这时的鱼塘己经完全离不开电了，没有增氧机工作，那池里的鱼会分分钟因缺氧而浮头，很快死亡！

这一下我是真慌了，三台发电机坏了两台，己没有备用的了，这不要命么。汗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甚至把趴在皮肤上的蚊子都冲掉了，因为蚊子过后我没有痒的感觉！

池里的鱼那是几百万条生命，己命悬一线，那都在我手中捏着呢。另外，这也是上千万的资产，牵扯到好几个家庭的兴衰！

我的意思非常清醒，第一到那个上家留下来的小发电机旁，开火，启动，发出电先用着。第二，对同伴钱光下个命令，无论如何你必须近快拉来一台发电机救急，因为那台小发电机太小，一个池里拉一台增氧机都困难，鱼保命都难。

我安排工人都打起精神，看好各自的鱼塘，现在将希望都记托在那虚无缥缈的钱光寻来的发电机上！也暗暗的企望时间过得快点，太阳早些出来，那毒辣辣的阳光快些洒在水面上吧，好让池塘里的鱼畅快地呼吸到新鲜的氧气！

有生以来对太阳的渴望要数今晚上最强烈了！

那台发电机太小了，犹如玩童推大车，使尽全力也难以完成命令，我只有咬着牙将油门加到底，发动机发出呜咽的吼声，黑烟弥漫整个低矮的发电机房，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如僵卧在泥泞中哀嚎的牛犊般的发电机，心中感觉它在用哀怨的眼光在看我，我犹如一个歇斯底里的赌徒，在做最后一赙，也不去管它的死活了。

一会儿，发电机排气管通红，有往里漫延的曲势，我找来洗车用的喷淋头，往发电机的排气管上洒水降温。

有工人来报，E3池开始有浮头，我强装镇定，叫人都去洒增氧灵！手上不敢有丝毫松懈，这时，未燃烧尽的柴油变成浓烟将我呛得睁不开眼，我简直是一头架着黑云的妖怪在这里做法！我吸进肺里的柴油恐怕能控出来半斤。

紧接着F2，F3浮头，G1，G2，G4也出现了浮头，我强令自己放松，镇静！这多人都看着我呢，如果我能露出丝毫松懈，那工人还不得扔家伙走人啊。凡是有浮头的都洒浮头灵，只有那是救命药。

我打电话问钱光怎么样了，他说经过询问，已搞定一台发电机，现在正找牵引的车，离鱼场有四十里路，估计一个半小时后会到鱼场，让我坚持住！

只要有希望就有盼头，那几百万鱼的生命就会有救，想着在水中煎熬的鱼，我似乎看到了几百万双眼睛都在盯着我，我就是它们那最后一根稻草！

这时我身上的衣服也往下滴水，有溅回我身上的水，有我的汗水，还有更多的黑色的油污水！它们绞在一起往下流，我亦混然不觉！

时间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和我焦急欲焚的心情恰恰相反，这时我更深刻地理解了时间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意思。

这时老谢几个人也都以驱车赶来，二话不说外衣一扒，都跳入蚊虫肆虐的池水撒起了药来，他们那些细嫩的的白肉倒是为池水增光不少，像极了根大荧光棒，是蚊子的好去处。现在大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两耳不闻身外事，只顾着眼前的发电机不罢工，期盼着钱光拉着发电机赶快回来。

6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钱光领着人拉回来了一台发电机，我的手腿都麻得几乎抬不起来。但火热的心还是扑了过去。

当我拨开皮线准备接上发电机时，由于心里着急，怎么也撕不开皮子，让我急得下嘴咬上了，心里明白，自己手上一个慢动作，便会有一群鱼失去生命。这是和看得见的生命在赛跑！手里捏的不是线头，是无数条煎熬中的鱼的心啊！

终于一切就绪，发电机轰鸣声中，我合上了电闸，心中也猛的一亮堂。随着增氧机依次工作，所有的鱼塘都恢复了正常，所有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那发电机的轰鸣声是我听到的最好的天籁之音。这时天空己有些灰蒙蒙了，一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当时怎样的煎熬，也只有自己知道！

天亮后，工人们将因缺氧而死的鱼集中到一起，那小山一样的鱼堆看得直让人挔纠心。还好，大部还正常，昨天晚上一个环节跟不上，将会是全地全场覆没，那场景想都不敢想！

待有人将那些还会出气的频死的鱼装到车上，拉到集市上卖时，和我要些找零的钱，我翻遍口袋，和老谢几个人集到一块，才兑出一百多元钱。

看来，大家也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可是，离柳暗花明己不远了。

看着满场活蹦乱跳的鱼儿，大伙的心是坚定的，困难一个个克服，只要不活气，那飘飘荡荡的最后一根稻草，永远也不会被风刮来！我们的鱼场一定会有个大丰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