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瑾大师的启示
Inspiration from Master Nan
作者:(英国)Dhammachari Lokamitra(世友居士)
中文译者:(新加坡)刘宜霖
我1990年代初期经常走访台湾,时常安单于台北十方禅林,寝室就在禅堂后面的一个小房间。我每次走向房间的时候,都会经过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张南大师闭目禅坐的肖相。我暗想这应该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师级人物,但未曾想过此生竟有机遇亲自拜见他老人家。我何其有幸,能于大师晚年两次拜会。这两次的交谈,的确是丰富了我的人生,让世友时刻铭记,内心无限感念。进入正题之前,我必须略微介绍一下我从事的工作,以及与太湖大学堂结缘的经过。
世友出生于英国,自1977年以来一直生活在印度,活动于数百万所谓“贱民”(现俗称“达利特”)的新皈依佛弟子当中。第一次的皈依大典发生在1956年,安贝卡博士引领了50万追随者参与三皈依。尽管出身贱民,其卑贱的身份为他带来了巨大的不利影响,但他却透过自身的聪慧睿智与精勤努力,成为上世纪受过最高等教育的印度人。此后,更成为印度独立后的第一位司法部长,兼任新宪法起草委员会主席,期间拟定了许多改善社会以及有利贱民的条例。然而,在他生命接近尾声之时,他相信唯有透过佛教,印度方能经由和平的途径,转型为真正平等的社会。虽然他皈依佛教仅数周便撒手人寰,但那次皈依大典的效应却持续至今,新皈依佛弟子的数量目前仍在大幅增长。据估计,现阶段新皈依佛弟子的数量已经超过五千万人数。
大约1977年,我于马哈拉施特拉邦西部地区积极传扬佛教、建立佛教教学设施以及推动相关计划,而当时的皈依也都集中于此。然而在过去25年当中,皈依已经蔓延至印度的每一个角落。这些新皈依的佛弟子绝大多数家境贫穷,备受社会剥夺。而且令人惋惜的是,能够为这些新佛弟子开示佛法的老师极少,佛教界也鲜少对他们伸出援手。若想凭一己之力深入印度各个角落去弘法,的确是件不可能的任务,但是我们可以接引年轻人来接受培训。因此15年前,我们开始于中印度龙城(译音:那格浦尔)建立龙树学院,开始培训年轻人基础佛教教义和禅修(以观呼吸和慈心禅为主)。我们的课程包括为期八个月的住宿培训,以及为期三年,由那格浦尔大学颁发文凭的佛学学士学位。学生在学期间,亦学习如何将佛法落实到社会工作上。从2002年至今,龙树学院住宿培训的毕业生已经超过1200位,遍及全印度29州的25州。这支学生队伍,目前已组成了全印度的“法行者”网络。
我们希冀给予学生的精神象征,就坐落在校园的中心——一座33英尺(10米)高的铜铸弘化大佛,身呈往前行走之状、手持施无畏印,底部是20英尺高的基座。佛法的实践不仅意味着自身的改变,更意味着世界的改变,二者必须相辅相成。我们不可能将正法占为己有,而必须效仿佛陀,积极地将正法传达给他人。这尊释迦佛像自2009年落成之后,就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善信到此朝圣。此塑像的雕塑家詹文魁先生于2005年拜访龙树学院之后,便发愿要担此重任,将此计划引介给南大师和他的弟子,才让这尊庄严、独特的佛像矗立校园中央。
我于2008年11月会晤南大师,向他汇报印度佛教复兴的背景,同时感谢他大力支持筹建佛像的事宜。那是我第一次拜访中国。就在那个湿湿冷冷的黄昏,我从浦东机场直接来到了太湖大学堂。我曾于台湾的许多道场安单,因此猜想太湖大学堂也大致如此,但事实却让我吃惊。我当天作了简报,但南大师显然并不满意,因此我只能够草草结束了演讲。之后,在茶叙之间,南大师详细阐述了社会的变迁。他认为想要根除种姓制度,其重要途径不外乎权力与金钱。他接着说,若想消除种姓制度,首先就必须以经济变革作为后盾。他认为印度当前需要的佛教并非过去传统那种柔性的佛教,而是一种具备大威势力的佛教。接着还谈到我们的学生必须了解“业”(因缘条件)的运作。然后又随顺弟子的提问讲解了念佛法门与禅修的结合。他认为念佛并非宗教仪式,它是超越宗教的,“南无阿弥陀佛”意味着礼敬大智慧的无量光明。另外,他还强调印度佛弟子学习中文的前瞻性,并承诺支持龙树学院的学生学习中文。他最后希望印度某些学生能因此走入汉译佛典,从博大精深的中国佛教传统受惠,同时作为联系中印佛弟子的桥梁。龙树学院亦藉此因缘,现阶段已经有好几位学生正在学习中文。想要培养出真正能够深入中国佛教经藏的学者,相信还需很久,但我们会朝这个目标前进。那次的会晤,南大师在我告辞时特地送行,给了我满满的祝福与鼓励。
2011年5月份,我再访太湖大学堂,特为“行禅中的佛陀”塑像落成等事向南大师报告并表达我与同事们的感激之情。这次让我大为宽慰的是,南大师对我的简报相当满意。我报告完毕,他站起来告诉所有在场的弟子必须支持印度佛教之复兴,同时自己还承诺予以巨额捐款。当我回到印度之后,收到的金额竟比他早先的承诺多出了许多,让我们有余额建造一栋漂亮的建筑物作为培训之用。南大师问了有关印度的现况。大师的提问,让我惊叹于其学识之渊博。他说佛陀是第一位强调人类平等与众生平等的人,并提出佛教是唯一一个不涉及“主宰者”的宗教,因此并未营造一个不平等的制度。他说,在印度,我们必须透过三十七道品以及十波罗蜜了知法义。他强调,达利特因其特殊的因缘,得以透过正法而成长。在详细阐述了四念住之后,又把观点带回到平等观。他强调我们必须因地制宜,根据印度当地的实况引介佛法。这一点真是说到了世友心坎里,让我深受感动。这位长者,竟然仅于一顿晚餐的时间,就深入浅出地把佛法的奥义阐释得清清楚楚。
那次的会晤,发生了另一件对我影响更为深远的事情。就在我作简报的时候,南大师凝视了我一小段时间,而实际的经历很难用语言来表述。我感觉大师透过他的眼眸,对我敞开了他的心扉,源源不绝地将他的慈心毫无条件地倾注到我的身上,而就在那片刻之间,我得到了我所需的一切。与此同时,我感受到他湿润的双眸。假设他眼中的确有泪,无论如何我宁可相信那是真的,因为他对于佛教能够回到印度,回到其发祥地而感到欣喜。在他面前,我犹如蝼蚁般渺小,他的心意识远远地超乎我能触及的广大。这个经历让我感觉我肩负的任务完全得到他的应许。自那次之后,我无缘再拜会这位长者,但那次的启迪,的确是让我生命的每一天更为丰富充实。
自第二次拜见南大师之后,我便开始关注并阅读其著作(英译),也与他的一些弟子谈起他老人家。从他的修行、理解与见地,我感觉他就是现代版的维摩诘居士。他认为文明已然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而佛陀教义的本质必能为这个时代作出贡献。我非常希望他的著作以及其前卫的精神能够走出华人的世界,尤其是进入印度,成为当前印度佛教复兴运动的一部分。我希望能够在这方面有所作为。首先,我们可以在龙树学院举办研讨会,探讨南大师对现代佛教所作的贡献与意义。
这里还牵涉另一个原因:中印两国皆为亚洲巨子,无论是物质或是维系和平的发展,中印关系都有可能对世界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两国透过佛法的交流与联系,必能为世界的和平有所贡献。我深信这个理念绝对不违背南大师的本怀。
注:本文作者世友居士(Dhammachari Lokamitra,原名Mr. Goody Jeremy,1947-)生于英国伦敦,爵士,师从僧护居士(Dhammachari Sangharashita,原名Mr. Dennis Lingwood,1925-),1977年到访印度,从此开始继承印度首任司法部长安倍卡博士的遗志,以“难行能行,难忍能忍,舍己利他”的菩萨道精神,在印度持续帮助达利特(俗称贱民)阶层,领导印度佛教复兴;在龙树菩萨的家乡——印度龙城,创办了印度龙树学院,开展多专业教育、慈善、公益等工作,迄今40余年,成就卓著。(印度贱民阶层系四种姓之外的社会底层,有2.3亿人口,承担着印度最底层的劳动工作。)
本文转自南怀瑾学术研究会、南怀瑾文教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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