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我也是喜欢过郑州的。七年前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连BRT都不会坐,那时候江暮扬还在身边。我喜欢过郑州,喜欢过在公交车上一坐就一个小时的,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的闲散时光。直到现在,每看到那时乘过的公交,以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站点,都觉得一颗心热了又冷,冷了又热。
我去湖南,他去送我,从人民公园到火车站,那条并不长的路,被我们走得悠长。沿途的车辆,散步的大妈,以及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窄窄的巷道……这再市井不过的场面,此刻却显得岁月静好。
而我不喜欢郑州,也是有原因的。我曾在这里丢过手机、丢过钱包,更重要的是,丢了心里的那个人。后来我就去了湖南,去了西安,我本以为我不会再和郑州有任何关系,可孰料,一路跌跌撞撞,我还是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当我在西安丢了手机、丢了身份证、又莫名被人骗去几千块钱的时候,我曾死死困在忿恨里不能自拔,我不明白为何这种事情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我不明白为何活着就要被这般苦苦磨折,我不明白为何明明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可以突然被夺去……
几个月以前,我还在学校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还可以理所应当地问家里要钱,可是当我夸下海口说自己要去工作的那一刻,我就斩断了自己的退路。每次我妈打电话,问我还有没有钱的时候,我都在猎猎寒风中,红着眼睛,隔了许久,才勉强拖着重重的鼻音挤出“我还有钱,你不用担心”几个字。我妈问我是不是感冒了,我忍住委屈与酸楚,说:“是,这几天正好感冒了。”
那个时候,陪在身边的是陆先生,手机丢了之后,我用陆先生的手机给家里打过两次电话后,就再没往家打过电话。我妈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都不补办号码的时候我仍旧是推脱,其实我那时只是不想和任何人联系,不想让任何人知晓我的狼狈而已。他每日下班回去,看到躺在床上抽泣的我,都是手足无措。饭放在桌上许久,待我哭完了,饭也冷了,我就又爬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话,我说:“虽然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可是我打算重新生活了。”然后我就别了他,回到了郑州。
彼时已是寒冬,我坐在火车站旁边的德克士里等着天明,等着最早的一班车。
我决定在这个我不喜欢的城市生存了,我租了个破旧小区的房子,租房子的钱是陆先生给的,那是他打算交学费的钱。然而上帝从来都喜欢雪上加霜,比如,我在那个必须拼命赶三万字毕业论文的时候,电脑突然罢了工;比如我碰到了一个奇葩房东,又被坑了点钱……我那时想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生之多艰。
那段时间,我白天上班,晚上回去改论文。培训的时候常常出门的时候天都还是灰蒙蒙的,那个时候,我走在街灯闪烁、宽阔的马路上时,觉得我真TM伟大。虽心里苦,却还要佯装欢乐地一遍又一遍在朋友圈里写下:“我们与六月只差一个春暖花开。”那个时候,六月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触手可及的梦想,过完六月我就再不用日日被论文这块巨石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过完六月我就再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职场新手了,过完六月,过完六月,大概我就又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陆先生常来找我,我也偶尔会回去。虽然经济拮据,但我们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在任何可能的时机来制造一场又一场的相见。刚开始的时候不舍得坐高铁,有时候连卧铺都不舍得,坐硬座在车上熬上一夜,一双眼睛张都张不开,先是靠在窗户上睡会儿,待到脖子酸的不行了,再换个姿势,如此循环往复,觉没睡好,人也是腰酸背痛。可想到天一亮就可见到对方,便也觉得满心欢喜;和他吃一顿冒着热气的小火锅,做一碗热气腾腾的菠菜鸡蛋汤,然后再绕着城墙走上几圈。他去送我,我总是在把脸扭向窗外,一个人悄悄地淌着眼泪。在那段举步维艰的日子里,我唯有在他身边才能温暖地像个小公主一样被温柔呵护。
在我穷困潦倒的那段时间,他充当了我妈的角色,动不动就问我还有没有钱,而我清楚得很,他也没钱,可我没对他撒谎,所以他几百几百地打钱过来,让我先用着。那个时候我发疯地迷恋一段话“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其实我也清楚从小娇生惯养的我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兮兮,可我好像厌倦了一帆风顺似的,固执地要在毕业前放自己出来去经历这一番风雨,想要证明自己是可以凭自己努力而脚踏实地地活在这片土地上的。
后来渐渐地适应了工作,渐渐地把该还的钱还了,也渐渐地养得活自己了。我和陆先生都顺利地毕了业,然后上了班,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仍是挤出周末,相约在郑州,或者西安。我还是会在那老城与他看电影,吃饭,有时候也会想起以往的时光,比如我躺在床上玩手机,他在书桌前玩游戏;比如他得了一点钱都兴致勃勃地带我吃好吃的;比如我和他一起坐着201路车,吹着野风,穿过鸡鸣狗吠的小村庄……
陆先生来郑州的时候,总会抱怨说郑州的人多,我也一直这样觉得。可当我和他挤在熙攘的人群里,挤在颠簸的公交车里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个城市也有一些些可爱了。他在的时候的我会嫌背包太沉,会怕被热油溅到,会娇滴滴地说想喝他做的土豆汤。
但一个人的时候,我总会把自己丢弃在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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