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以为,所谓告别一定会有一次重大的仪式,比如鲜花,比如美酒,比如轰轰烈烈的狂欢,比如各自黯然神伤的碰杯!但事实上,真正的离别,往往都是一次大哭,几行泪水,然后我们悄悄的送别。没有隆重,没有狂烈,没有碰杯,只有无声的哭泣,和独自神伤!
接到面试通知,杨思书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是要翻翻身了,毕竟咸鱼都要翻身,何况自己这个中国社会主义道德好青年。
杨思书一脸高兴,拿着手机上接到的面试通知短信,明晃晃的举在坐在轮椅上生活不能自理的王桂英。
王桂英不识字,只是看着手机亮堂的屏幕发呆。杨思书顿时觉得无趣,自己的喜悦好像在家里并没有人可以读懂了。
夏天,蝉叫声很密,麻雀叽叽喳喳的站在家门口的高压线上。杨思书时常会想,为什么麻雀站在高压钱上不会被电死?有一段时间杨思书一心的想要爬上那根圆滚滚的电线杆自己亲自上去试试,不过,处于对高压线还有自己所学的九年义务教育的尊重,杨思书放弃了这个想法。
给杨作打了个电话,杨思书准备到城里去面试,临走之前,杨作告诉杨思书,把王桂英放在二伯家,杨思书照做。
把王桂英送到二伯家之后,杨思书抓着轮椅上老人的手说:“奶奶,我要去干一份大工作,工资很高的,等我赚到钱就还给你欠你的一万块,我还要把你给治好!”
二伯躺在旁边的椅子上不说话,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抽完烟,二伯在茶几上磕了磕烟袋锅子,然后说:“行了,书啊,赶紧去吧,找工作是大事,你奶奶这有我和你二妈呢!”
杨思书点了点头,没说话,然后站起身转身就走!
门外暖风和煦,艳阳高照,杨思书伸了个懒腰,抬头用手挡着眼睛,大声喊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门里面的二伯冲出来,“你说啥?”杨思书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腰没挺直多长时间,杨思书又弯了下来,驮着背,一点也不想个年轻人,再加上有些少白头的头发,更加的像个老人了。杨思书喃喃细语:“李白真是诗仙哦,厉害厉害!”
杨思书的少白头,上学的时候还不太明显,结果一上班,却是越发的明显。杨思书辞职回到家的时候,王桂英还摸着杨思书的头,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然后一脸叹息:“年纪轻轻就白了头,那个小姑娘会要的哦,真是愁死个人。”
摸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杨思书一脸不爽,自己在城里剪的这么好看的发型,就这么被王桂英给糟蹋了。这小镇子可剪不出这么好看的发型哦!
王桂英还蹲在地上叹息杨思书的少白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弄乱一个正当年少的少年发型是一件多么不能让人原谅的事情。
杨思书放下行礼,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看着叹息的王桂英说:“放心吧!我这么天生丽质的,能没人要?你不知道,现在人家就流行白头发,多帅啊!”
王桂英砸吧着嘴,看着面前的孙子,总觉得少年从城里回来之后,脑子有些不好使了,于是叹息更重了。
杨思书深觉自己要聊不下去了,于是进屋一头闷倒在床上,再不出来。
又踏上了回到城里的车子,杨思书一脸兴奋。
应聘的是个文职,杨思书坐在椅子上,听着对面的面试官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问的杨思书心里烦躁。
到城里快四天了,杨思书右眼皮跳个不停。没来由的想起来王桂英经常给自己说的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杨思书狠狠地用手按住又眼,只漏了一只左眼看着面试官。面试官一脸疑惑,杨思书说:“不好意思,眼睛有些不舒服!您看我这边好了没有,因为我后面还有好多求职的,您总不能在我一个人这浪费时间对吧。”
面试官更加疑惑,他参加工作这么多年,只听过为了能应聘上求着多给点世间的,还没见过这种主动想要走的,真是奇了怪哉。于是站起身和杨思书握了握手,说了一句有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会好好考虑你的!”
杨思书只觉得这话恶心。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考虑来考虑去,到最后大多数都是不行。怪不得人家都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简直让人恶心!
出于礼貌,杨思书还是站起来握了手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望着外面的太阳,穿着短袖的人被晒得大汗淋漓。街上人来人往匆匆忙忙,就像是自己的人生,一路走下来都是大汗淋漓,不能喘息,看着排队面试的人群,自己也是这些人其中的一份子,杨思书突然就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可笑。
右眼皮又开始跳,杨思书拿出手机开机,上面好几个未接来电,有二伯的,杨作的,还有大姑的!杨思书映着日光坐在台阶上,他知道,出事了,因为不出事,是没有人给他打电话的。
给杨作回电话,那边沉默良久,然后说:“你奶奶走了,回来看最后一眼吧!”然后又陷入沉默。杨思书看着手机屏幕,那边还没有挂掉电话,杨思书不知道在等什么,好像这通电话不挂,王桂英就不会走一样,就这样,两边都在沉默,都在等着对方说话。
坐在台阶上抽烟的杨思书,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声音有些颤抖。
右眼皮终于不在跳了,杨思书用手指戳着右眼,真的不在跳了,美好的阳光,杨思书第一次觉得这么刺眼,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生活就好像是一场博弈,你永远不知道它的下一步棋要走哪一步,你努力的想要赢,结果到最后不过是吃了它几枚棋子,然后满盘皆输!或许你会赢,但是那个面好像很小,小的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以惨败收场!
杨思书回来的时候,灵堂前跪满了人。杨思书接过孝服双腿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只是眼眶湿润,却没有一丝眼泪掉下来。
大黄蹲在灵堂前,也不乱跑,就那样蹲着。
按照习俗,老人去世以后是要在家里放三天然后入土为安。杨思书就这样在灵堂前跪了三天。
大黄突然消失不见,杨思书也没有心思去找,只是在打开棺木的时候,看着躺在棺木里安详的老人,杨思书的眼泪突然就决堤了!吧嗒吧嗒的掉,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少年扶着棺木,哭着哭着,哭弯了腰!大苦无声!
葬礼结束,杨思书点着烟和杨作聊天,说自己要出去好好工作了,老家也没什么太多值得留恋的!杨作不说话,胡子长长了好多,看起来有些沧桑。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无限拉长,杨作站起身重重的拍了拍了杨思书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杨思书曾经问王桂英:“什么是故乡?”
王桂英回答:“有心心念念的人在的地方就是故乡”。
杨思书又问,“那什么是远方?”
王桂英回答:“心心念念的人不在了,去哪里都是远方!”
杨思书恍然大悟,就像是三毛说的:“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
大黄死了,被发现的时候大黄已经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瓶敌敌畏,杨思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怪不得都说狗最通人性。杨思书在王桂英的房间后面挖了个坑,把大黄埋了进去,然后锁上门,转身离开。回头看过去,老旧的门框和大锁,在树影斑驳的阳光下照耀的熠熠生辉,杨思书朝着阳光挥手,微风吹的门前的白杨树叶沙沙作响,杨思书满脸笑容,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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