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或者是悲伤?也有可能二者都有。这是读《1984》带来的最直接的感受。
大洋国是一个在“老大哥”统治下的极权国家。在这里,与其他两国一样,到处充斥着电幕,没有人可以拥有隐私,所有人都在电幕背后的思想警察的监督下生活。人们有且只能有一个信条,热爱“老大哥”。大洋国没有历史,因为历史在不断地被修改。人们有共同的仇恨目标,即反对“老大哥”的兄弟会组织和其领袖果尔德施坦因。
“老大哥”的口号是:
战争即和平
自由即奴役
无知即力量
外围党员温斯顿是负责编写历史的真理部的一员,每日的工作就是修改历史,如报纸这类可以承载历史的东西都需要进行修改,目的是让人们觉得日子在一天天的变好。他从心里厌恶“老大哥”,没有什么理由。但是在这样的国家里,厌恶“老大哥”是“错误”的,这种“错误”需要被修正,这种“错误”也意味着死罪。在大洋国死罪就是消失,你从没存在过,不是被处死,而是从未存在过。这需要“双重思想”,即便你知道那些犯了死罪的人都被处死了,但你的另一个思想告诉你,你当前拥有的思想是错误的,这些人是不存在的。
温斯顿知道,一旦有了这种“错误”的思想,是无法逃脱的,可能现在不会被思想警察发现,但早晚会有那么一天被发现。没有人的思想能够避开思想警察,因为他们无处不在,你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甚至是睡觉时的一句梦话,都有可能出卖你。
当温斯顿与有着同样“错误”思想的在小说司工作的裘莉亚开始产生爱的时候,甚至早在这之前,当他已经产生出了“错误”思想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思想警察盯上了。
毫无疑问,思想警察冒充兄弟会引诱并逮捕了温斯顿和裘莉亚,这里与其说是冒充,不如说是创造,兄弟会和其领袖果尔德施坦因是不存在的,他们是“老大哥”创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给人们积压的情绪找到一个用来宣泄的仇恨的载体。其实“老大哥”也是不存在的,他只不过是大洋国掌权的党所具象化出来的一个形象,为了让人们更容易去热爱“老大哥”,也就是热爱党。
温斯顿和裘莉亚都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他们对彼此说出“我不会出卖你”的时候,他们没有想到真正的深渊才刚刚来临。
严刑拷打与肉体上的折磨不能彻底摧毁温斯顿,即使他已经供出了所有,但这并不意味着思想上的屈服,他的心里仍然爱着裘莉亚。他知道最后仍旧会死,或者说是“消失”,但这也不能摧毁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求饶,将一切有的没的都招出来,这也不意味他出卖了裘莉亚。
真正的出卖是温斯顿不再爱裘莉亚。
没有什么能摧毁他,温斯顿能够忍受肉体上的痛苦,他是思想警察奥勃良口中的“老大难”问题,但这难不倒思想警察。终于他被带到了用以拷打思想犯的“友爱部”的101房间,这个房间里有什么?温斯顿知道,这里有每个人的最深的恐惧。
“你有一次问我,”奥勃良说,
“101号房里有什么。我告诉你,你早已知道了答案。人人都知道这个答案。101号房里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因人而异,甚至可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对温斯顿来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老鼠。当一只装满老鼠的头笼即将套在温斯顿的头颅上准备撕扯温斯顿的面皮,啃噬温斯顿的头骨时,温斯顿终于被彻底摧毁了。
“咬裘莉亚!咬裘莉亚!别咬我!裘莉亚!你们怎样咬她都行。把她的脸咬下来,啃她的骨头。别咬我!裘莉亚!别咬我!”他往后倒了下去,掉到了深渊里,离开了老鼠。
距离审判还有些日子,温斯顿被放出来了,没有人再管他,他想在电幕前做什么都行了,因为温斯顿的思想已经被“修正”了,这种“修正”是彻底的,思想警察有这种自信,也有这种能力。即使是再遇到裘莉亚,他用胳膊搂住了她的腰,也没有关系了,什么都没有关系了,从他出卖裘莉亚的那一刻起,他对裘莉亚的爱就被摧毁了。
“我出卖了你,”她若无其事的说。
“我出卖了你,”他说。
她又很快地憎恶地看了他一眼。
在遮荫的栗树下,
我出卖了你,你出卖了我——
读《1984》的后半段是悲伤的,这种悲伤的来源在于你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自由的灵魂一点一点的被蚕食和瓦解,你企盼着一线生机,哪怕真的有兄弟会这个组织来拯救温斯顿和裘莉亚,或者是在他们被彻底摧毁之前给他们一个痛快。但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你也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你还是在企盼着不可能的事情,这种企盼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阅读对温斯顿肉体的折磨时带来的感受。
读《1984》同时也是恐惧的,书中描写了一段温斯顿和思想警察奥勃良的对话,在还没有进入101号房之前,奥勃良问温斯顿,我们打垮了你,你还能想出一件自己没有干过的“堕落”事情么?温斯顿回答说我没有出卖裘莉亚。奥勃良低头沉思后说,这完全正确,你没有出卖裘莉亚。奥勃良没有对温斯顿说你已经供出了裘莉亚,你已经出卖了她,而是承认了温斯顿说得对。这意味着奥勃良了解温斯顿,他明白温斯顿的意思,不需要任何解释。他知道温斯顿的出卖并不是口头上的招供,而是他还爱裘莉亚。
要打垮你的人,他知道你,他了解你,他了解你的一切,你的对手对于你而言是无可对抗的,他知道怎么去摧毁你,而你找不到一线生机与可能,奥勃良对于温斯顿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宏观的看,奥勃良也不过只是这个极权国家统治者“老大哥”的一个缩影,“老大哥”是无可对抗的,它的集体智慧高于任何个体,在你刚有了厌恶“老大哥”的思想的时候,“老大哥”就已经知道了。
“老大哥”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思想,“老大哥”也知道如何永远的解决这种思想,整本书最精彩的莫过于正在发明的“新话”,“老大哥”要创造一门新的语言来替代之前的语言,这门语言不存在自由思想所必备的要素,“自由”这个词语在新话里的意思是没有。如用新话造句:“此田地杂草自由”,意思是这个田地没有杂草,“自由”这个词就仅仅代表了这个意思,包括所有与自由思想有关的词语都不复存在或篡改了其意义。
试想一下,语言作为思想的载体和输出工具,当一个人的语言无法包含自由思想的时候,那他的自由思想又如何能存在?即便他意识到了有一种奇怪的语言无法描述的思想在自己心中萌发,他又如何告诉别人?
《1984》描述的世界是那么真实,并且完全可行,读《1984》不像是在读一本幻想小说,更像是在读历史,一个东方国度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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