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有个学中文的同学跟我说,“我觉得我读的古书越多,越觉得内心空虚,越觉得读书、文学没什么用。”
无独有偶,上次陪家人回老家抓中药,那老先生摊摊手,“我们早就不做了,西药比中药效果来得快多了,人们早就忘了我们喽。”弟弟则在旁边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爷爷,老师说生病了就去医院打针,马上就会好的。”那位老先生笑了笑,摇了摇头,进屋去了。
其实这倒也不是他们特有的困惑。不知不觉,随着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实用主义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很多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总要问上一句“这有什么用”。如果所做之事,在短期看不到一定的效果,便很可能陷入迷茫的泥淖。
读书的时候,学习是为了考试。大家执着于画重点,不考的部分一律不看。看多了“杂书”就会被人耻笑、不屑、甚至自己产生迷惘、自责的情绪。毕业了,时间就是金钱。学习的内容也变得单调——学习如何赚钱。大家热衷于商学、投机、炒股,希望能在短期取得更多的财富。
而文言文、民俗、方言这些东西,在短期产生不了收益,甚至在长期来看也带来不了任何物质上的回报。被人遗忘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趋势。
我记得我高中毕业那年,高考要改革要把国学并入考试的范围。我觉得这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把“国学”变为“有用之学”,至少能提升一定的高考分数。但这样萌发的“国学热”能持续多久呢?我不知道。
或许像余华说的那样,“我们放佛活在这样的现实里,一边是红灯绿酒,一边是断壁残垣。”哲学、艺术在生活的破碎面前成为了微不足道的瓦砾。人们不再关注知识本身的内涵,而关注它所产生的效益。二十四史的脊梁、谦谦君子的姿态便成为了精英分子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
雅斯贝斯在《时代的精神状况》中提到,在实用主义中,本质的人性被降低为通常的人性,降格为凡庸琐屑的享乐。这或许是一个把精神当作手段、空虚、浮躁、冷漠袖手旁观的时代,但同时也是一个自由,权威瓦解的时代。
但人的苦恼总是超越时代的,总有人会因为信仰上的崩塌而痛苦。所以我们总能看到那些失而复得的文物、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那些咿咿呀呀的戏剧、以及呕哑嘲哳的方言。文化也好、民俗也好,很多时候就只是提供了一个超越时代的精神家园,提高了一个认清自我定位的机会。而一旦失去了这些,就容易沦为制度与机器下的奴隶,成为丧家之狗。
后来,我给那位苦恼的同学回了一封信:“你的困惑其实很多人都经历过。你所在乎的阅读、文学本身就没有多少现时的价值,它无非就是一种消遣。但它存在某种力量,让你的个性不被世界所吞噬。但显而易见的,这必然是一条孤独又漫长的道路。”
放佛听见孔子笑曰: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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