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七月份过得很快,家门口的老乌桕渐渐黄了叶子,阿雅就坐在乌桕底下,遥望着远方的山,山顶冲破云层。日落之后遗留下来的余晖,来自天空,归自山中。阿雅读小学的时候听课本里面讲:“在山的那边----是海”,在山的那边真的是海吗?不,在山的那边是----霞,是父亲对自己扬起的一张张笑脸。
山顶的霞渐渐褪去似火的红,藏在深山之中,又变成月亮的模样从山的那头升了起来,照亮着整座村庄。阿雅突然感受到的自己身后送来阵阵凉风,回头一看,原来是奶奶拿着蒲扇坐在自己身后给自己扇风,一下,两下,三下......奶奶的动作很轻很轻,风却很凉很凉。还记得那个时候乌桕不是很大,没有足够的树阴,树底坐不下一家四口,而现在乌桕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有了足够的树阴,可再也没有一家四口了;那个时候阿雅喜欢听风从叶间吹过响起一阵一阵簌簌声,厌烦那夜夜笙歌不尽的蛙鸣,而现在听不到自己喜欢的,也听不到自己讨厌的,就像站在一望无际的边上,任你如何嘶吼,也没有人会听见;那个时候父亲喜欢坐在乌桕底下,燃上一根烟跟邻里聊着家常,而现在却化成了一堆堆燃烧不尽的死灰。阿雅怀恋一家四口饭后在乌桕底下乘凉的日子,坐在父亲的腿上,吃着母亲做的凉拌黄瓜,吹着奶奶手中送一阵又一阵的凉风……
阿雅将凳子挪到奶奶的旁边,将头枕在奶奶的腿上,奶奶停了停手中的蒲扇,用手小心翼翼地捋着阿雅散落在额前的散发,接着又拿起蒲扇轻轻地扇着,时不时还拍打着缠绕在阿雅身边的蚊子,阿雅将头抬了起来,看着奶奶,月光透过叶间洒在奶奶的头上,奶奶的头发顿时白了好多,一双陷进岁月沟壑的双眸显得格外深邃,脸上的皱纹似一条条岁月遗留下来的斑迹,原来----奶奶已经这么老了。奶奶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荷包上面还裹着一层布,布的外面还用塑料袋包着,奶奶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是一沓钱,钱的边角微微向上翘起还散发出淡淡的霉味。奶奶将钱塞在阿雅的手中,阿雅顿了顿,双手比划着不要的手势,奶奶示意阿雅拿着,阿雅怎么会拿老人家的钱啊!她知道奶奶那一沓钱或许是她大半辈子的积蓄,她要是拿了奶奶怎么办,阿雅将钱一层一层地包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奶奶手中,奶奶拗不过她,只好收了起来。阿雅继续依偎在奶奶怀中,拿起奶奶手中的蒲扇轻轻地给奶奶扇着,奶奶则一只手抚着阿雅的后背,一只手驱赶着阿雅身边的蚊子,在透着白月光的老乌桕下,一切显都得是这么地安详,因为没有人会知道他们背后的故事,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埋葬在那个悄无声息的深夏里。
“文夷~”子静走进书店来到文夷的面前。
“子静你咋来了,子安呢?”文夷停了停手上的工作,将目光投在子静身上。
“我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子安他去找他小女朋友了,他俩最近腻着呢!”子静笑了笑。
“这丫的,重色轻友”文夷自言自语调侃道
“咦,这咋有个板凳,绊倒客人怎么办?”子静轻轻地将凳子移走。
“就放在那里吧!要是顾客挑书挑累了还可以坐坐”文夷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这是图书馆,还是书店啊!哈哈哈”子静打趣道。
文夷啥都没有说,将板凳搬回到原处,因为他知道阿雅还会再来的,之前看阿雅每天都蹲在那里,一蹲就几个小时,有个坐的地方她或许会舒服一点,可在之后阿雅再也没有来过来。
“我有一点事,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子静说。
“嗯,我一会儿也得出门,快开学了得进点书回来”文夷回应道。
子静走到门外,朝里面看了文夷一眼便离开了。夏天的东门书店冷清得多,或许是因为学生放假了,来的人少了,也或许是因为少了某些人慢慢变得不习惯了,文夷走到门前,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8月22号,又朝十二路车站望去,看了很久很久......
“文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喂,二爷有啥事吗?”文夷有些疑惑。
“没事就不能找我侄子吗?”二爷打趣道。
“是是是,二爷---您最近还好吗?”文夷问道。
“有啥不好的,我挺好的。对了,我找你的确有点事,不是快开学了吗,你去进一些学习用具,到时候生意自然不错的。”二爷正经地说。
“这个二爷不说我也知道,准备下午去进一些,您甭担心”文夷回答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是不是有一个女孩经常来书店看书但很少买书”二爷说道。
“二爷认识阿雅?”文夷有些疑惑。
“嗯,在你没又接手书店之前这丫头几乎天天过来,有时还帮我做做卫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但她听不见,你多关照一下这丫头”二爷说。
“嗯......知道了”文夷顿了顿,其实他早有预感只不过不确定而已,阿雅这些天没来文夷一直都在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可他没有阿雅的联系方式,只好干着急,现在快开学了,阿也雅应该会回来的吧!
“你自己也多注意哈自己,没事多跟家里打个电话,他们前两天还跟我在念叨你呢!”二爷说。
“嗯,知道了,二爷也是,过两天我回个电话回去”文夷回复道。
文夷将手机装进兜里,看着熙熙攘攘的车流,耳朵里一直回旋着那句“她听不见”,她----还会回来吗?
阿雅正在房间里收拾着明天回学校的东西,杨秀云轻轻推开门进来,啥也没说帮阿雅整理着行李,等一切都收拾好了,杨秀云拉着阿雅坐在床头,从兜里拿出一沓钱,上面写着“雅雅的学费”,这些钱都是邱十二留下的,接着递给阿雅一张纸,纸上写着腻腻歪歪的字,杨秀云是识字的,这两年为了能和阿雅好好交流下了不少功夫,学了不少的字。
“雅雅,这是爸爸留给你的学费,你长大了,这些钱是时候给你了,等你到学校后就把它存起来,等要用就取出来,妈妈对不起你,不能给你和城里孩子一样的生活,但是妈妈永远爱你,妈妈和奶奶永远都是你坚实的后盾,想家了就回来,因为妈妈也在想你。”
阿雅顿时红了眼眶,在她看来,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不怕黑,不怕累,不抱怨,而又有谁会知道,你也曾是个会害怕的女孩子啊!会委屈,会孤单,会流泪,你不再年轻,不再爱打扮自己,不再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改变你的是什么?是岁月,是爱......阿雅抱着杨秀云,泪珠一滴一滴地滴在杨秀云的袖子上,杨秀云帮阿雅捋了捋她散落的头发,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接着帮阿雅把这些钱夹在衣服里,放在行李箱中。这一晚,谁也没有说话......
第二天阿雅起得格外早,想给奶奶道个别,刚出门就看见奶奶拿着一个盒子朝自己走来,因为知道阿雅今天早上要走所以很早就起来了,奶奶将盒子装在阿雅的包里,握着阿雅的手朝村口走去,一起的还有杨秀云。到了村口,阿雅示意母亲和奶奶回去,二人点了点头,可谁都没有离开。月亮还没有下山,夜里的露水聚成晶莹的珠子,挂在小路边的杂草上,无数叶尖露珠藏着无数个月亮,无数月亮里映衬着无数的脸庞,发出皎洁的光。阿雅看了看母亲,母亲示意阿雅快走,阿雅顿了顿,从杨秀云手里拎过行李,朝村外走去,没走多久阿雅回了回头,俩人还伫在原地看着自己,见阿雅回头,杨秀云对她挥手示意她走吧,走吧!阿雅越走越远,背影渐渐变得模糊,可俩人还站在那里,看了好久好久,当什么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才转身离开。
那发黑了墙角残缺的欲言,于是就渲染了整个夏天,在山的那边是云,是霞,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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