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惊涛城的沙滩时仿若还置身梦中,抬手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发,环顾了一圈惊涛城,还是从前记忆中的样子,一点也没变。六百年的时光,好似从未在这座城池上留下任何痕迹,还和当初那般。
踩着松软的细沙,继续向前走着,对于这里她显然非常的熟悉。
此时天际,日出破晓。
晨光映照着惊涛城散出璀璨光辉,城外巨大鲜艳的蘑菇滴下洁净的晨露,空气也格外清新。微风轻拂留下极淡的海腥味。
湛蓝的海水时涨时退,轻拂着白沙滩特有的细软白沙,推送出许多形状各异的贝壳及大小不一的海螺。偶尔有几只螃蟹肆意的在沙滩上横行。
白沙滩上有一个鲛人正席地而坐,水蓝色的长发只是随意的束起,深蓝的眼眸看向不远处的海,若有所思。阳光暖暖的洒在他的身上。鲛人似乎很享受这难得的平静,微微的闭起眼睛,任由海风吹乱他的发。
缓步走到他的身后顿足,凝视着他的背影,这一眼恍如隔世。好想就这么冲过去不顾一切的抱住他,可是....一回想起昨夜族中长老的话,她便心乱如麻犹豫着驻足不前。
昨晚,云梦村山坡上所说的话一直盘盈于耳边。
“夕鸾,汐族重现,我们羽族需要他们的力量。”羽族长老字字铿锵,毕竟这关系到整个羽族的命运。
羽夕鸾却看着夜空,懵然道:“汐族...我….我不知道。”
“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不是吗?”长老盯着羽夕鸾闪烁的眼神,笃定的说道:“很久以前就已经恢复了,不是吗?”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羽夕鸾低下头不去看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便将头转向了它处。
“公主!!”长老气急:“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现在羽族这种情况下,正是需要汐族的时候!”
羽夕鸾一愣,随之苦涩一笑,说道:“就算我恢复了记忆那又如何?我与他已有六百年未见了。我不知道.....”
“夕鸾!”羽族长老大喝:“现在陆地尽归人类和妖族所有,而我们羽族却是掌管天空!哼,天空!我们不过是想要一部分的陆地而已,你看看人族和妖族,却是联手来对付我们羽族!如果没有汐族,我们在过个几年,几十年,就要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况且当年的伤麟血案人族妖族联手诬陷我们羽族,杀害我们多少子民!”
“我...”一瞬间,羽夕鸾竟无言以对。
“夕鸾,你听着!”长老声言厉色,语气也是从未的沉重:“我们羽族耗不下去了。如今人族和妖族联手我们尚且能勉强一战,倘若……”
“倘若,汐族在加入人族,我们羽族就真的会……”羽夕鸾说出了长老未说完的话,只余一声轻叹:“灭亡……”
“是。”晚风吹抚,将长老说出的那字吹散在夜幕中。
思绪由远及近,羽夕鸾看着那鲛人的背影,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一抹忧愁画上眉间。海风缓缓吹拂,吹在脸上像极了那双温凉的手在轻柔的抚摸着她的眉目,就好似是经久重逢后的稀世珍宝般那样的不舍。
羽夕鸾豁然睁眼,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鲛人的脸,那张整整思念了六百年的脸。
这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存在。
鲛人看着突然睁眼的女子,只能尴尬的放下手,眼中的爱怜之色也只能渐渐转淡,最后化为一片冰冷。
不能再看下去,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继而转身面向大海。
只有大海才能令他平复心情。
“你来了。”鲛人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的冷淡。
“是。”羽夕鸾却低下头轻轻回道。
可惜那鲛人却没有看见,此时,羽夕鸾眼中的期待变成了一片秋天的萧瑟。
没想到再见之时,尽是这样的一番局面,如同一对熟悉的陌生人那样,竟是无话可说。
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鲛人先开了口。
“羽夕鸾,如今你来究竟是为何?”鲛人回身看向那女子,神情淡漠。
那鲛人审视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继续说道:“如今你们羽族要同时对抗妖族与人族,双方势均力敌。所以,羽月玮让你来说服我帮你们,是不是?”
羽夕鸾一怔:“你怎么知道?你说的不错。长老她...她的确让我这么做。”
那叫羽夕鸾的女子倒也不否认。
“呵呵....”鲛人摇头苦笑,眼中尽是嘲讽之色:“羽夕鸾,如若现在不是汐族,那你是不是也要倒贴过去,嗯?”
听到那些刺耳的带着嘲讽话语,羽夕鸾的身形不由的晃了几分,满脸震惊不可思议的盯着身前的鲛人,好似要将他彻底看穿。
过了许久,羽夕鸾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苦笑着说道:“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羽夕鸾,回去告诉羽月玮,我们汐族不会帮你们羽族。”
羽夕鸾听后不知所措的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为什么?”
“当初怨灵围攻我们汐族之时,你们羽族在做什么?后来汐族沉于海底,差点面临被灭族的灾难。如若不是沙沁...”那名鲛人神情悠远而沉重。
羽夕鸾伧然,抓住袖子的手也松了几分:“那你是要与他们联手对付羽族?”
“是。”那鲛人语气坚定,似已下定决心一般。
鲛人不再看羽夕鸾,从她的手中抽出衣袖决绝离去,再不回头。
转身而过的刹那,鲛人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夕鸾,对不起,沙沁之恩不能不报。你我终究是无缘。如果没有六百年的那场灾劫,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站住。”羽夕鸾站在路中,低垂的眼帘闪动着光芒。
侧身交错的两个人都没有回头看对方,只是停下来,彼此间沉默不语。
“还有什么事?”鲛人淡漠的话语在身后响起。
“你真的要这么做?”羽夕鸾低着头艰涩的问道。
鲛人并没有回答,只是踩着细软的白沙缓步离开,离那女子越来越远。
一滴泪从眼中滑落无声的滴落在白色的细沙中,鲛人虽未说话但她已知晓他的决定。
若大的白沙滩上只剩下这名唤羽夕鸾的女子。她苦涩一笑,低下头看着掌心断了的那条线。
――那条六百年前留下的伤痕。
如若当初未曾离开那该有多好。
不该离开的。
白沙滩洁白如雪的细沙倒影着羽夕鸾孤单的身影,回首望向渐行渐远的熟悉身影神情暗淡起来,喃喃道:“六百年的等待,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晶莹的泪滴从眼中滑落,滴落在白沙滩特有的白色细沙中。
“羽族公主,你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身后传来充满寒意的声音。
羽夕鸾胡乱抹了抹眼泪,不用回头也知晓身后之人亦是鲛人。只穿一身黑色劲装的风凌,刚才那鲛人的弟弟。眉宇间透着一股决绝阴冷之气,与他哥哥漓的温润之气却是截然相反。
羽夕鸾却好似没听到般,不予理睬。
风凌也不管她,自顾说道:“七百多年前你假装被怨灵围攻,跑到这里来到想拉拢我们,你以为我哥他真不知道吗?况且,那时我哥亦是在利用你,好让你们对付夜叉族而已,如今夜叉已灭,我哥自然也就不必对你虚情假意了。哦,对了我哥大概还没和你说他准备与人族联姻的事么?”
“你说什么?”处于震惊中的羽夕鸾紧紧的抓住风凌的手臂。
而风凌似乎不介意,反而很满意的看着羽夕鸾眼中盛满的泪水微笑着说道:“我哥为表立场,决定娶人族长老之女——向晚意。这信已经在昨晚送出了不日便可到达人族,听闻向晚意温良贤淑,又是难得的一个美人,我哥真是艳福不浅呐。哦,对了,或许你还不知道吧——我哥已经是汐族的长老了。他决定的事情.....”
风凌的话语犹如一把把的利刀深深的扎在羽夕鸾的心中,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攻入别人的弱点。
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脸颊。
羽夕鸾紧紧咬着嘴唇脸色惨白的松开了双手,不由的后退两步,泪眼朦胧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决绝:“回去告诉他,从此,羽族与汐族在相逢便为敌!”
断然转身,羽夕鸾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白沙滩上,而身后的那鲛人却是露出了一分阴险的笑:“哥,你不忍心做的事情,我来帮你完成。”
一路从惊涛城波澜广阔的海域飞回到商贾云集的寻梦港,羽夕鸾还处于游离之间。直到慢慢的走进云雾妖娆的山野密林她才逐渐的缓过神来。看着身旁绿意盎然的蔓藤枝条,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抬起头看着周围林立的大树围织起来的小小一方天地,羽夕鸾终究是再也抵挡不住心中的那份伤痛,无力的靠在树干上,痛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直坠地面。
此时此刻,才终于能够哭的出来 .
一时之间,所有的痛苦、委屈及不甘心尽数迸发了出来。
“我找了你那么久....”羽夕鸾抬起身子,通红的双眼却是透出坚毅的光芒:“我为了你装失忆,瞒着长老偷偷的找你....找任何有关汐族的人.....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一滴泪从那美目中滚落。
羽夕鸾傲然的抬起手拭去那抹泪痕:“既然你选择了人族,那战场之上我亦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从此之后,我还是那个骄傲的羽族公主,而你,还是那个汐族最出色的战士,只是我们从此之后不会再有交集,昨日种种已逝水而去,今日之后再见陌路。
密林如织的山林中,只有一袭白衣坚决而孤单的越走越远。随风扬起的还有树枝上缠绕的白色绸带。
等回到云梦村已经快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羽族长老在那座山坡上正焦急的来回度着步子,再看见熟悉的身影之后就再也忍不住的飞奔向她。
“怎...”羽族长老在看见那双微红的双眼之后,便把接下去的话咽下肚子了。
“他选择了人族。”一句简单的话却是给了羽族长老重重的一击。
“怎么会....?”羽族长老不明就已的看着她:“你不是和他....”
“月玮,对不起。我没把事情办好....”羽夕鸾低下头不想让长老看见自己黯然的样子。
“就如之前一样.....”
“难道真的是天意.....羽族....终是要灭亡了呀!”
羽月玮几乎站不住脚。
“月玮!”羽夕鸾连忙扶住羽月玮:“对不起.....”
羽月玮一脸茫然。
“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我会肩负起羽族的重则。”羽夕鸾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放开羽月玮径直走向那个山坡,看着满山遍野的野花道:“我们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了,我相信就算没有汐族也必定能胜人族!”
“你是说?”跟在后侧的羽月玮一个箭步窜上去,紧紧盯着羽夕鸾:“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月玮你放心将所有的事情交给我吗?”羽夕鸾不答反问。
羽月玮略有犹豫:“可是陛下那边....”
羽夕鸾摇头苦笑:“如今父王也不太在意和人族的斗争了,在这样下去羽族就真的毫无立足之地了。我知道,父王已经把这一块全权交与你处理了,我只问你信不信我!”
看着眼前一夕之间变得坚韧而耀眼的女子,羽月玮下意识的回答:“信!”
羽夕鸾笑了,然而这个笑容在羽月玮看来已没有了从前的那种纯真。
“公主,你好象变了...”羽月玮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说道。
羽夕鸾微忡:“变?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人总是会变得吧....”
“公主,你....”羽月玮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羽夕鸾打断了。
羽夕鸾郑重道:“月玮,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你要牢牢记住!”
羽月玮点头:“是。”
羽夕鸾:“你现在立刻启程返回积羽城,人族有了汐族这个帮手定然士气大作。他们本来就屯兵在棋盘谷附近,对我们虎视眈眈,现下只要汐族的人赶过去,他们必定会出兵征讨我们!现在你要立马返回积羽城派出一只军队死守住羽嘉森林。再者,我不在的期间你要把握住人族的一切动向,等我回来之后告诉我。”
羽月玮听后一惊,走到羽夕鸾身前:“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羽夕鸾一笑,眼神却是空洞无比:“不了,我想在这里呆几天散散心。”
羽月玮看着这样的羽夕鸾不知是悲还是喜,从前的那个小女孩真的是长大了啊。只是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过,也好。汐族那小子本来也没按好心,如今各归其位也不全是坏事。只是这六百年的光阴终究还是错付了。
叹息一声,羽月玮摇摇头展开如雪的白翼飞向无边的天际。
冥鸦低鸣,迎合着落日的余晖,即使在生机盎然的春天也不免产生一种萧瑟悲凉的气氛。而在余晖中,那座小山坡上,一个女子决然独立,更添了几许落寞。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表达那女子此时的心境,悲凉而落寞,所有的一切也都将在此时画上一个休止符。
已成陌路,情难断。
而,这一天正是完美历887年,三月,春。汐族再次出现在了完美大陆之上。
昔日的海洋霸主终于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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