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昨天的一场大雨冲洗得碧蓝无暇,几朵白云在其中欢快地游淌。离开属溪,禾饶国真正的风貌才渐渐展开。越往南走,道路两旁的植被越为繁茂,春意盎然的季节百花也跟着争奇斗艳,蜜蜂蝴蝶不停地在各家花圃前接受馈赠,凌轩的眼早已被这五迷纷繁的场面弄得有些目眩神摇。
禾饶国因其水土肥沃,产物丰硕而得名,天然的地理优势让它成为了中洲大陆五国中农业最发达的国家。
此刻凌轩正坐在一家客栈内,手指敲打着桌面,时不时地望向某一角落。
“来咯,让您久等了!”店家高昂的声音从厨房中传出,随后他便端着托盘迈着兴奋的小碎步跑到凌轩桌旁,将一个青花瓷盘和一碟酱料放到桌上。只见盘底铺着几根粽叶,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片片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雪白肉片,上面点缀着指甲盖大小用胡萝卜雕成的荷花。这是禾饶首都井元城区域内最著名的雪鰋鱼,经过一个冬天的休养,此时鱼肉最为鲜嫩肥妹。只是前些年慕名而来的食客实在太多,鱼的数量骤然缩减,去掉每年皇家权贵的预定份额,倒成了只有富豪们能一享的八珍玉食了。
这家客栈距井元城不到五十里路,是一家世代相传的老店,店旁的芒湖便盛产雪鰋鱼,因此每年这时节前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店家姓吴,三十出头的年纪,虽然谈不上胖却显得圆润,皮肤更是比属溪城中所有的女子都白。果然好山好水养出的人也细腻。加之笑起来便弯成柳叶似的眉眼,看了就叫人觉得十分舒心喜庆。现如今他与妻子还有一伙计共同经营此店。
昨晚凌轩投店时刚巧遇到店老板与一人争执不休,那人矮胖身材,衣着讲究,气焰嚣张,一问之下方知是三皇子府内管家。
在得知鱼量减少后,为保其继续生长繁衍,应济恒曾下旨命所有皇室成员每年可食用的数目由尚食局统一分配,以示带头作用。而孰多孰少自然看皇帝更器重与谁。往年总是这三皇子应祁照分得最多,他爱面子,好排场,每次都宴请大小官员共来享用,可今年他的份额却被大皇子应祁旻占去大半,于是便派了管家来与吴老板讨要。可吴老板所有的订单都已接满,实在腾不出那么些剩余的给他,两人便发生起口角。
凌轩在旁听了半天,深觉老板讲究信义,不畏权贵,对他很是欣赏,便心生一计。她知道这事本该私底下偷偷商议,可想必三皇子恃宠而骄惯了,连下人都跟着嚣张跋扈起来,于是发动起群众的力量,当场用舆论攻势压得那管家落荒而逃。老板为答谢凌轩,邀她一清早客栈还未迎客之时,便来品尝这雪鰋鱼。
凌轩瞧着吴老板从湖里打捞起一箩筐活蹦乱跳的雪鰋鱼,从中挑选了一条肥瘦适中的带到后厨,将鱼生洗净,用白纸吸干,举起菜刀将鱼切成片篇薄肉。品上好鱼肉,不能清蒸,也不能红烧,而是将其做成鱼脍,吃的就是那份鲜美。凌轩夹起一片鱼肉放入口中,宛如豆腐,入口即化,咀嚼间细细鱼肉与牙齿相拥而分,软糯弹嫩。
“您再试试这作料。”吴老板在一旁催促道,虽然他对自己家这作料信心无比,可仍每次都期待着客人由衷的赞许。
凌轩照他的话将一片沾了酱的鱼肉放入嘴里,一瞬间清爽甘甜的酱汁裹挟着鲜美的鱼味席卷了她每一寸味蕾。
“哇,这酱料太鲜了吧,而且浓而不厚,十分清爽,不似豆类,也不似鱼虾类,这是什么酱料?”她边问,边又迅速地往嘴里塞了一片。
“呵呵,看来您也是个美食家啊。这是我家祖传的秘制酱料,用的正是我们这儿特产的十几种新鲜食材混合而成,别的地方确实吃不到!”吴老板自豪地说道。
“难怪你这儿生意这么好。”
“嘿,咱们这儿好吃的东西可多了去了,您下回来一定都得尝尝。”吴老板说完又转身进厨房忙去了。
一盘食尽,凌轩仍吧唧着嘴细品口中余味,又望着窗外水天一色的风景发起来了呆。此时,三三两两的客人已陆陆续续走进店来,原本清静的大堂也逐渐热闹起来。
“喂,你听说了没有,前面城门口排起了很长的队伍,都是要进城的。”邻桌一位客人说道。
“怎么,现在进城的人这么多,都要排队了吗?”另一人问道。
“才不是呢,我听说朝廷要缉拿要犯,所以检查比平时严了好几倍呢!光城门守卫就增加了七八人。”另一桌客人插嘴道。
“什么要犯,需要如此大阵仗?”前一人又问道。
“这就不知了。我早上出城,也不见哪里有贴告示,只看到街上官兵也比平时多了一倍,连出城都要搜查呢。”
“说不定是朝廷要举办什么大型活动,才查这么严的。”
“也有可能。但以往要有什么活动,早就敲锣打鼓提前告诫各街各坊做好准备了,没有像这次这么神秘的。”
“确实奇怪啊。”
凌轩听着众人七嘴八舌毫无头绪的讨论,却已心如明镜。官兵要抓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她这一路除了顺道去黑市将珠宝变卖换了一大笔盘缠外,并无再多的耽搁,只是她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乌金传信。曹率的命令早已抵达井元,可他不知对方相貌年龄,或许连性别都不知晓,所以只能严加搜查,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依你看这得排多久才能进城?”吴老板突然插话问道。
“我出来时那队伍看着起码得排半个时辰,现在估计一个时辰也保不齐。”那客人答道。
“唉,我这正准备进城找我姐姐呢。前两日便听人说起排队的事,我这里正好客人也多,走不开,这到底要检查到什么时候啊。”吴老板说完,又叹了口气。
凌轩眼珠转了两转,噌地窜到吴老板面前,说道:“我正好打算进城,你的事我能帮你代办么?”
“那怎么好意思劳烦姑娘呢。”
“嗨,你请我吃了那么美味难得的鱼,我帮你跑跑腿算是报答了。”
江湖中人你帮我我帮你本就是常事,吴老板欲办之事也极为简单,于是便也不再客套,道:“那就先谢过姑娘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带点新鲜食材和自制酱料给我姐姐,虽然城里也有卖,可那都不及家里的味道,你说是吧。另外想问问大侄子,他要有空来店里帮帮忙,或者介绍别的人也行,我这都快忙坏了。”说着,他从后厨拿了一大篮东西递给了凌轩,“有些沉,有些沉,不好意思啊。”
凌轩接过篮子,的确有些沉,可她提在手上却觉得心里也满满当当的。她问了住址和姓名,便告别店家前往井元城了。
离城门还有不到二里地,便瞧见前方乌泱泱数十个人头挤作一团,身边的行人都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向前疾行。凌轩也跟着提高速度,排到了队伍末尾,没一会儿身后便又多出十来个人。
“什么情况呀,我跑了那么多地方,还从来没碰到过进个城要排这么长队伍的。”
“这都城就是不一样啊,城门口就这么多人。”
“这不知道天黑能不能进城,跟人约好的时辰就快过了。”
越往前走,抱怨声越大,嗡嗡嗡地似一群蜜蜂在耳朵旁狂舞。又移动了约莫一里,声响逐渐轻了下来,大家想要进城的兴奋与抱怨的兴致统统淡去了。
“哔——”一声哨响,所有人低迷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来来来,男左女右,分开排,,都分开排!”一名兵丁手里拿着哨大声呼喝着,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别讨论了,快点,都快点,男左女右分开排,不分开的就给我重头排过!”他一把抓出一个身穿粗布衣的妇人,就想把她往队伍后赶,见此情形,人们立刻左右分开而站。
凌轩也默默地站到了右边队伍,她的手按在胸口,里面放着的正是她从曹率密室中偷出的信件。她原本以为只要收好信件,假扮进城探亲便能蒙混过去,却没想到搜查之严远远超出她的预估。原本焦急入城的心变成了漫长的煎熬,每往前走一步,她的心跳也跟着逐渐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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