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

我爸

生活中，你永远会欠一些人一些话，不管是对不起，还是我爱你。

谨以此文送给我不牛逼的老爸、我眼中永远的英雄。

我没动笔写过我爸，小时候唯一一篇得过奖的《我的爸爸》，还是编的，所以我写文好也不是没道理的，至少我编故事编起来会让人觉得是真的，用老师的评语就是富有真情实感。那时候我小学三年级。我还很清楚的记得我爸当时看完了以后不屑的表情，所以从此我再没写过他。我老觉得老陈给我的爱就够了，足矣照亮我所有阴暗的小心情和看不见的道路，那温柔的像春光一样的爱，把我惯的熏熏然，所以，即使不用写父爱，母爱就可以让我的文字世界丰满。

可是我不写，不代表，它就不存在。就像现在，是什么促使我写这篇文章呢？是即将到来的父亲节？还是刚刚看到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我不知道，有时候一种感情来了，就会写了。

人们总喜欢用深沉来形容父爱，我爸对我的爱，我用一个词就能概括，深藏不露。我跟我爸的关系，我用一个词也能形容，水火不容。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词，但不代表他不爱我，也不代表我不爱他。有时候爱到极致，反而不会表达。我们大抵上是这样的。他属马，我属羊，我后来跟我妈形容，你知道你家没草原，就那么大点儿地，草不够，所以俩人得打。我所有的青春期，在别人眼中我是乖的不能再乖的模范生，我所有的叛逆都给了我爸。他不让我看电视，新闻联播我也坐那不动；不让我晚归，补课结束了，宁愿推着自行车走回家也不赶着走；他让我有能耐别跟他说话，我就几个月一个字不说。然后不管我妈怎么劝，都改不了针锋相对的局面，突然能理解海峡两岸为什么难以统一了。

我爸年轻的时候该是很帅的，这是我姨母还有邻居告诉我的。我还记得我躺床上看电视，我老姑给我讲，我爸小时候多好看，我爷爷最喜欢的事就是抱着我爸从大东头走到大西头，然后逢人就会被夸，这孩子真俊，极大的满足了我家老爷子的虚荣心。我当时还开玩笑说，那我叔叔他们就没闹过？我妈告诉我，我姥爷第一次见我爸，我爸穿着小布鞋，他就觉得我爸靠谱踏实，把我雷个半死。我四姨告诉我，我妈见到我爸的时候，也挺喜欢的。这话说的挺委婉，我妈是个美人，那挑人的眼光也是高的，估计就现在，她都成个小老太太了，她这颜控的毛病还有的。我后来一边窝在竹椅里挖西瓜一边逗她，我说老陈，你说你当时是不是被老李那模样勾住了吧，一时没忍住就上了贼船了吧，你看你多肤浅！我妈很爽快，送我三个字，滚犊子！真是的，明明脸就红了，还不承认。由此证明，老李是个帅哥，只不过，后来晒黑了，还吃骨头咯掉了颗牙，从此他跟帅哥是路人。

我爸没什么大作为，不是什么大官，不是什么有钱人，我觉得他这辈子就三件事值得他骄傲。有几个不离不弃的兄弟姐妹，给家乡修的那几条路和桥，再有就是跟我妈有我这么个聪明伶俐可爱懂事体贴的闺女。我爸最大的爱好是喝酒，所以，我爸那不是海量，是河的量和海的量的总和。别人总说，别跟你爸学，他没出息。虽然我自己也知道这是事实，但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不愿意，所以，我常常回一句，就你有出息，你是做了李嘉诚第二还是国家主席？自己家破事没管好，巴巴的给我上什么课。那是我第一次说那么难听的话，对着一个长辈。但是，那是我自己亲爹，好不好，也不能让别人损。对于每一个孩子来说，父亲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所以，即使我不赞同我爸，我练字，画画，学单簧管，考试第一，作文得奖，雕刻参赛，运动会得奖。我样样都做到最好，我就是想告诉别人，我爸不牛逼，但他有个牛逼的闺女，你再怎么不看好我爸，你也不算牛逼，你儿子闺女也没给你争口气，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我跟我爸开的唯一的玩笑，就是，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我怎么觉得我是你情敌？我爸说，看你现在这样儿，上辈子也不是啥好情人儿。我爸年轻的时候差一点当了兵，结果被个关系户顶了，我爸说起来的时候也不是愤愤不平而是很流弊的语气。好像老子不是不行是没去的语气。我想，我的军人情结多半来自他。但是我想，他去了也是个大屌兵。他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是我初三那年的父亲节，我给他做的鱼。他正喝着小酒，估计太高兴，还透露了件他一直不敢跟我说的事，我小时候他带我去叔叔家，结果他喝大发了，骑着那种老式的大梁自行车，骑着骑着发现孩子不见了，这酒醒一半，下来才发现我拎着大梁打秋千呢。估计这事他都没敢告诉我妈。

我爷爷喜欢男孩，我后来问我妈，我爸知道你生的是女孩时啥状态。我妈说，抱着你挺开心的，就说姑娘好，爸爸的小棉袄。我说，他咋从来不说我是他小棉袄呢。我妈说，拉倒吧，就是他心脏病。当时我嗤之以鼻。可是我忘了，心脏病，也是在心上的。你疼了，他比你还疼。我记忆中跟我爸打的电话，还是手机并不是流行的年代，是早已被我们淘汰了的座机。号码我已记不清，后来我再没打过，后来，他再也没接过。

我的高中是他心目中的，所以我后来找分成功上了附中后，他高兴了好一阵子。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爸还想送你去你想去的大学，像送你中考一样。是的，中考，他骑着摩托车送我考试接我回家。后来，我再没坐过他的摩托车，现在，那辆摩托车在仓库里孤单的放着，每次回家，我都会偷偷的擦一擦。但是，大学不是我跟他说的那个大学，因为他食言了，所以我也食言了，一人一次，所以我们打平了。我不牛逼的老爸败给了心脏病，这心脏病不是我，是他那不好的心脏。进了几次医院，他反而看淡了很多。他这辈子说的我最认可也是最不认可的一句话就是，我是我妈的命。可是我后来知道，我也是他的命。我的身体里有他和老陈的血，他的聪明和乐观，我妈的勤奋和坚持。

小时候都说我长的既不像我爸，也不像我妈。那时候还特傻的想，难道自己是变异的？后来，当我今年23的时候，对着镜子，我终于骄傲的承认，我的鼻子像妈妈，我的下巴像老爸。老李，你也不用愁了，至少这五官你占了位置。而我的性格，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完美的，但是却是老爸和老妈性格优点的综合。这一帮孩子中，你终于做了最牛逼的那个的爹。

他最爱抽的烟是软包的红塔山，我爷爷也爱；他最爱喝的茶是铁观音，我爷爷也爱；我不喜欢的老白干是他最爱的，后来我喜欢了。我兼职挣得第一笔钱给我爷爷买了两条红塔山，我北京旅行的时候，买了茶叶给我爷，我在人不知道的时候买了瓶老白干，很辣，辣的舌头疼，辣的眼泪都出来了。我想你在，一定会损我，作为你的闺女，却没你的酒量。可是我想说，这是你的失责。现在只要你回来，我一定多少都陪你喝个够，因为，我从来没陪你喝过一次酒。

他很会做菜，至少在这个家里，我妈只会土豆丝和做我爱吃的鸡腿炖土豆。厨房里，他是有地位的，我所有的做菜情调都是跟他学的。我吃的第一顿牛肉炖萝卜，我最爱吃的酱汁青鱼，还有我最爱的烧茄子。后来，牛肉我再没吃过那个味道，青鱼再没有那个感觉，烧茄子我自己做给自己只是总会少了点火候。有时候，有些味道，就是这样，你在没有吃过，可是你会记一辈子。

我爸今年48，陪我的时光不够不多，回想，我承受了很多次他和老陈的目送，第一次走路的摇摇晃晃，入幼儿园的蹦蹦跳跳，长成大姑娘后的长发飘飘。我无法探求他每一次目送我成长时的心情，就像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看他离开时我的心情。

这世上，人跟人相遇的几率并不是很大，而成为亲人和爱人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可是，这么幸运的，我成了你跟老陈的孩子。其实你也嫉妒我跟老陈如此亲密如友，无话不谈。如今，我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写这篇长长的文字，写你，写我，写一对平凡的父女的故事，写两头倔驴的故事。一个在天边，一个在眼前。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

当你老了，我真希望，这篇文章，是我读给你的。

梦思于二零一四年陆月一十四日午后 Bmaka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