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

    夜深处，细雨点点滴滴。捧茶倚窗无眠，清香缭绕。你是一部旧书。我须搬了长梯，从幽黑的岁月架上，将你的满身风尘拾取。

    仿佛也轻随风摇曳的昏黄灯光，不明。我阅读你，你深黑的眼眸无际，像静躺在大地上的落叶，像一片湖，湖水安然向晚。你说：每一双苍老的眼睛里住着一个爱人。

    你细腕上那刻着凤凰图案的银镯子里，住着故事，住着一个柳絮纷飞的人间四月天，与他初相见时的石破与天惊。

    你侧头望向茫茫的黑夜，仿佛泪光点点，你可是望见了梦中的那片江南？你可是望见了那年那月那笑靥如花？你可是望见了那情那景那痴狂年华？

    而你又回神，是恬然一笑，轻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你是一部旧书，像世间很多书，离不开宿命，离不开世俗轨道，又有自身本来存在的一方天地、时空、人事，也并不争什么。

    你很少说话，我坐在你面前，呼吸你的气息，抚摸你细细的手臂上凸起的一道道青蓝色血管，像起伏的山脉一样，你的心跳很轻，你的眼神很浅。

    空气中充满雨的腥湿味。

    啊，在这静静的雨夜，你多么像一部旧书。

    我阅读你的疤痕，触目惊心的淡粉色，像一条蜿蜒的丑陋的虫子，多么决绝不可一世的女子。

    你沉默独处的时候，双唇紧抵，眉间全是倔强。 然而你对人笑的模样，却又如莲般荡漾温暖，喜悦宁静。

    你说：喜与悦，两个字都妙。

    喜是馒头上那点红，透着俗世的欢快；悦是禅意，是一枝花，更有一层豁达。

    你是一部旧书，一部在时光刻刀下沉淀了欢笑眼泪心酸苦辣的书。你已老去，纵然眉眼依然如画，你已老去，老成了一部书。

    书中往事随风，都随风，散落在当下此刻，现在未来，从不褪色。

    雨声渐歇，凉意才上心头。一行晶莹的泪从你脸上滚落，打在我手背。

    我睡着了。梦见花开了，梦见故人了。那年花雨纷纷，一个我不愿醒来的梦。

    桌案上，只放着一本无名的旧书。

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