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夜，我会和你去赴一场盛大的烟火，然后在尽头里相拥而眠，静待黑夜与黎明的破碎。
在限时的温柔里，我们只共享爱情，以及彼此终极的赤裸。
--序
【一】
“血色曼陀罗，你要治什么病。”
眼前的少女轻轻摘下遮住半边脸的墨镜，笑吟吟地看着谌葭。
谌葭错愕地看着熟悉的面容，咧开嘴开心地笑了，张开双臂。
还是那个熟悉的不容拒绝的拥抱。
“虞忆晚”
嘴唇突然被咬住。舌头粗暴地撬开最后一条防线。
虞忆晚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谌葭，眼里倒映出惊讶，难以置信，和温馨。
虞忆晚得意地笑了。
“我要住最大的那间房”虞忆晚将谌葭从怀抱里放开便甩手拖着行李箱上楼了，留下了一脸戏谑的凌洛熙和无奈地耸耸肩的谌葭。
【二】
小白楼背后有一方小小的庭院。
四周的篱笆，鲜红的曼陀罗静静的蛰伏。还是清晨五点，浓雾刚刚涌出。
谌葭很准时地来到这里，手里的茶花烟静静地燃烧，末端升起的烟瞬间被雾吞尽。
迷雾一阵涌动，向两边破开。虞忆晚从迷雾里轻轻地蹦出来。
谌葭微微一顿。
“这个小庭院有股很压抑的味道。”虞忆晚轻轻抽动鼻子，烟草和浓雾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气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死在小白楼里的人，我都埋在这里了。1015个。”谌葭每天都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手轻轻地摸索那一块块粗糙的墓碑。送上手术台，再送下来，埋下，刻一块墓碑，都是谌葭亲手的。谌葭回头望着矮小的三层小楼。留在小楼背后的人，十倍于从门口重新踏出的人。
“我们开始治疗吧，虞忆晚。我手上还有两百多种组合的靶向药。。。一定会有符合你癌症基因型的。还有凌洛熙这小子主刀，他可是。。。。不行，我来主刀，绝对可以。”谌葭猛吸一口气，表情变得严肃。
“果然没有瞒过你啊，你还是那个，很厉害的医生呀。但这次我不是你的病人。”
“我不想把你埋在这里。”
“你可以吗？”
谌葭紧紧地盯着虞忆晚倔强的眼睛。许久。谌葭露出无奈地苦笑。
“我时常幻想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会是什么场景。然后我突然想到和一只蝴蝶，一朵花最后一次遇见是什么场景。没有场景。你突然在世界出现，然后也会突然在我的世界消失，了无音讯。”
虞忆晚突然将衣服脱下。还是那具修长的，洁白光滑的躯体，上面有一个个红点。
虞忆晚歪着头看着谌葭，“我好看吗”
“好看。”
“其实我觉得很幸运得的是癌症，来的很迅速，一点也没有破坏掉什么。我还瘦了是吧，是不是更好看了。突然消失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来之前看过医生，我全身插满导管，身体被打了麻醉，但是眼睛还是睁着的，看着一双双冷漠的眼睛看着我赤裸的躯体。”
虞忆晚一点点地走近谌葭：“你有多少成把握能治好”
“十成！”谌葭坚定地点点头。
“你对于所有必须要做的事情都抱着十成的把握，谌葭呀谌葭。十成的把握，就是没有把握。我看见了你的眼神，很忧伤，很痛苦。你的眼睛里已经都是感情了，谌葭。你在看你那些病人的时候，是冰冷的吧。你治疗他们的时候，有几成把握，两成？三成？那以你现在的眼神，又还有几成呢？”
谌葭苦笑着退后几步。
“忆晚。你果然，还是你。”
【二】
“给我上一杯酒吧。”
吧台的酒保竟是个老人。
“给你，一杯特调的酒，酒名孟婆汤。”
谌葭猛地干掉，疑惑地皱眉。
酒杯里只是一杯清澈的白水。
“一碗白水，淡了口中味，忘了前尘事。”老人似乎感觉到了谌葭的疑惑，缓缓地转过身来，“年轻人，你现在并不需要烈酒。生命燃烧得太快，容易烧到尽头。”
谌葭转过头去，静默地看着四周疯狂扭动的人群。
“我一直试图去理解，一个激烈燃烧的生命会是怎样的。”
“一杯清水，你浇上再多的油，也点不起来的。一碗油，却也是多少杯清水都浇灭不了的了”
音乐声音很大，混合着男男女女的尖叫。老人的声音有点小，断断续续地传来。
“生命燃烧到尽头，却又是怎样的光景呀“
”从点燃到熄灭，又有多少光景。人每天都在睡着，醒来，生命每日都在轮回。“
”一滴水在海里不断地和另外的水滴融合，分离。在里面浮沉，漂流。其实最后还是一滴水，很孤独的一滴水。有时候融了一滴水会变大，会不想变回去。“
”但是这滴水在慢慢地干涸了。蒸腾，下沉，变成另外一滴水。清晰地看着整个过程，不可逆转。“
”感觉时间，就剩下一夜了啊...“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打断了谌葭的思考。
舞池中央高高跃起虞忆晚高挑的身影，激烈的舞动着。
【三】
“虞忆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忘川的森林地势很高，谌葭和虞忆晚爬上一颗高高的树，脚下看见很远很远处的城市，灯火辉煌，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知道是谁惊讶地尖叫起来，一朵朵焰火从忘川江面升起，在空中绽放。
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挤在一起，小两口们亲昵地靠在一起。
高高的树干上只有谌葭和虞忆晚两个人。他们两个人的手静静地牵着。
一朵朵烟花在眼前绽放，漆黑的夜空被短暂地点亮，黑暗重新覆盖。
眼前五彩斑斓的热闹的世界仿佛隔了很远很远。
所有烟火燃放殆尽。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谌葭和虞忆晚肩并肩站着。两个人差不多高，影子在脚下的树干重合。
夜幕渐渐黑暗，那些烟火划过的光明终于全部结束。
走吧，虞忆晚，我带你一起，沿着忘川走到尽头。
【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就是突然从树林的深处蹦出来。有一棵很高大的榆树，密集的枝叶遮挡了整片天空。你那个时候说要走到树林尽头看看”
“我那个时候走啊走啊，里面很黑，看不见什么东西了。我以为我已经走到了尽头。原来其实没有。”
“可能我们现在下一秒就能走到尽头，也许尽头就是永远走不到的彼岸。”
“不，我当时也知道走不到尽头了吧。太黑了，我害怕了。”
“你是要踏破黑暗的。。。”
“不必说了。你还记得这句话。”
谌葭突然停下，用力地抚过虞忆晚的脸庞。
像是用力地擦拭着明镜上的尘埃。
虞忆晚看着谌葭认真的神情，噗地笑了。
“当时就和现在一样黑。我现在不怕了。”
其实他们已经看不见对方了。但是能感觉到明亮的眼睛在对视。手中还紧握着温度。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小白楼叫血色曼陀罗吗”
“？”
“花开两界。我很好奇彼岸的风景”
“我相信你。”
“传说忘川的尽头是时间的尽头。到不了尽头的，不是吗。”
“时间也是有尽头的，何况忘川呢”
“我曾经幻想着把你一起带到彼岸”
“我在彼岸等你”
光线在收缩，一点点地陨灭。最后天地间只剩下黑暗，只剩下忘川不息的流水声在提醒着时间的跳动。
谌葭一如既往地迈动稳定的步伐。
手里还紧握着温度。
手越握越紧，温度在一点点地散去。
“哒哒，哒哒，哒，哒--”
谌葭缓缓的坐下，躺平。郑重地将虞忆晚抱住，十指相扣，额头紧紧地贴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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